此时的吴庆有虚岁已经十九岁，嘴唇上也长出一些淡淡的胡子，像是初春刚冒头的草芽，稀疏却透着少年向成年过渡的青涩。
身高也长高了不少，目测一米七左右，身形已褪去往日的单薄，肩膀微微拓宽，看上去已经成了大人模样。
他的样貌越来越像母亲刘玉娥，尤其是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的三角眼，眼波流转间的神态，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吴浩传与刘玉娥站在门口，远远望见熟悉的身影从大门内走出来，两人脸上的焦急瞬间被激动取代，立马快步迎了上去。
吴浩传走在前面，因左腿不便，步子迈得有些踉跄，却不妨碍他眼里迸发的光亮。
他伸出粗糙的手掌，重重拍了拍吴庆有结实了不少的肩膀，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与喜悦：
“好儿子，你总算出来了！这几年没见，真是想死我们了！”
刘玉娥跟在丈夫身后，一只手始终轻轻捂着小腹，另一只手悄悄抹了把眼角渗出的热泪，声音哽咽着，上下打量着儿子：
“儿子，几年没见，不仅长高了一大截，身板也长结实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瘦巴巴的毛头小子了！”
吴庆有却没接父母的话，只是用眼睛斜睨了他们一眼，眼神里没有久别重逢的热络，反而带着几分疏离。
他先是把目光停留在吴浩传那一跛一跛的左腿上，眉头不自觉地皱起，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嫌弃，语气也带着几分不耐烦：
“你的左腿怎么啦？走个路都一滞一滞的，看着真别扭！”
吴浩传见儿子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左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黯淡了几分，有些窘迫地摆了摆手，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自嘲：
“别提了，挑毛豆棵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左小腿摔断了，说起来也是没干好事造成的，这都是报应，具体的，回去我再慢慢告诉你！”
吴庆有没再追问，只是撇了撇嘴，将目光移开，又落在刘玉娥始终捂着的肚子上，眼神里满是不解，语气依旧带着几分嫌弃：
“你又怎么啦？从刚才起就一直捂着肚子，是生病了？还是肚子疼得厉害？”
刘玉娥被儿子问得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了笑，手轻轻在小腹上摩挲着，声音放得温柔又带着期待：
“儿子，娘没有生病，也不是肚子疼，是……是你快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吴庆有闻言，像是没听清一般，愣在原地，眼睛瞪得圆圆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什么玩意？我快有弟弟……妹妹啦……！”话音刚落，他像是突然被踩了尾巴的猴子，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窜起，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我靠！你怀孕了？”他猛地提高了音量，伸出手指，颤巍巍地点了点吴浩传，又指了指刘玉娥，语气里满是愤怒与羞耻，“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没脸没皮！我都快二十岁了，村里像我这么大的，有的都已经结婚生子了，你们居然想给我整出一个弟弟妹妹来！你们俩到底是咋想的？”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继续吼道：
“这个孩子要是真的生出来，和我年纪相差那么多，别人不知道的，指不定还以为是我的孩子呢！你让我以后在我那些兄弟面前怎么抬头？这不是明摆着丢我的脸吗？”
他气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胸膛上下起伏，最后咬着牙，眼神凶狠地盯着父母，再次强调，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我跟你们讲，这个孩子，我绝不允许你们生下来，必须尽快去医院打掉！今天这话我撂在这，你们要是敢不听，我肯定跟你们没完！”
吴浩传与刘玉娥听着儿子那扎心又伤人的话，身子猛地一顿，当场傻愣在原地。
刘玉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满心忐忑告知的怀孕消息，竟让儿子反应如此强烈——那话语里的冰冷与排斥，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扎进她的心窝。
恍惚间，她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当年的画面……那些早已被她淡忘的过往，此刻清晰得如同昨日。
她嘴角不受控制地扯起一抹苦涩的笑，那笑意里裹着无尽的自嘲与无力，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在反复回响：
“报应啊！这就是老天爷给我的报应啊！”
吴浩传看着儿子通红的双眼，感受着妻子浑身的颤抖，胸腔里的怒火像是要冲破喉咙，可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压了回去——他知道，此刻发火只会让局面更糟。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尽量放柔了语气：
“儿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你娘怀这个孩子，真的是个意外，我们两口子也没料到这把年纪还能有孩子。现在孩子都在肚子里安稳待了好几个月了，如果强行去医院堕胎，对你娘来说肯定是九死一生的风险。要不……要不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让你娘把这个孩子安安稳稳生下来吧！”
吴庆有死死咬着牙，眼眶红得像是要滴血，连带着声音都染上了一层狠戾：
“我管她打胎有没有危险？危险也是你们自找的！有种你们就生，尽管试试看！”他往前逼近一步，眼神里的冰冷让吴浩传夫妇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今天就把话挑明了说，现在不打胎，等将来这孩子生下来，我有的是机会把他弄死！你们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人，我吴庆有说到做到！”
“你……你这个逆子！”吴浩传被儿子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吴庆有，却半天说不出下一句完整的话，胸口一阵发闷，差点直接背过气去。
朦胧间，他眼前也浮现出当年的景象：自己对着年迈的父母摔碗砸盆，动不动拳脚相向；对年幼的弟弟浩宇，更是长期虐待……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不孝过往，此刻如同放电影一般，在他脑海中一一闪现。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差点摔倒，嘴里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
“真是因果循环！原来真的是报应不爽啊……”
吴庆有根本没心思听父母的喃喃自语，也懒得看他们脸上的痛苦与绝望，他只觉得眼前这对父母让他无比厌烦。他狠狠“哼”了一声，干脆扭过身，自顾自地抬脚就往记忆里刘家庄的方向走去，仿佛身后的两个人不是生养他的父母，只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刘玉娥看着儿子决绝的背影，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滚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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