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御书房的窗棂被夕阳染成暖金色，却驱不散殿内几分沉凝的气息。
檀香在紫铜炉中明明灭灭，一缕青烟蜿蜒而上，恰好撞上龙纹藻井的边角，便散作无形。
谢子卓支着肘坐在紫檀木龙椅上，玄色常服上用银线绣的流云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
他指尖叩击着案几，玉扳指与红木相触，发出笃、笃的轻响，节奏不疾不徐，却像敲在每个人心尖上。
案上摊着一卷奏折，朱砂批阅的字迹力透纸背，只是此刻那双曾写尽帝王心术的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奏折边缘的暗纹。
“咚——”最后一声叩击格外清晰，谢子卓抬眼时，眸光在鎏金烛火里明明灭灭。
他眼角微挑，唇边竟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瞧不出半分暖意。
柳禹琛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了玉带，月白锦袍的袖口因他微沉的肩背而绷紧。
他和蒋睿城对视一眼，看清对方和自己同样微蹙着眉峰。
“柳爱卿，”谢子卓忽然开口，声音里裹着笑意，却让空气更显凝滞，“你说，朕这个妹妹，是不是对朕有意见？”
柳禹琛脊背微僵，忙躬身道：“落霞公主性子直率，许是一时糊涂。”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蒋睿城闷声接了句：“谢逸风那厮居心叵测，难保不是他蛊惑公主。”
谢子卓轻笑出声，指尖终于离开案几，转而端起青玉茶杯。
茶水晃出细碎的涟漪，映得他眼底的光也跟着漾动：“蛊惑？落霞可不是那等没有主见的小女子。”
他说着放下茶杯，杯底与案几相碰的轻响，竟让蒋睿城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他偷眼望去，见谢子卓正把玩着案上的玉佩，那是上个月赐给落霞的生辰礼，如今却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
柳禹琛看到这一幕，同样心头一震。
陛下登基后便下令撤去了长公主府的暗卫，可她的一举一动，竟还是这般清晰地呈现在御书房里。
谢子卓忽然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案几，带起一阵微风。
他走到窗前，望着天边烧得正艳的晚霞，那颜色竟与落霞常穿的裙衫有些相似。
“她说过朕当了皇帝，别忘了兄妹情分。”他轻声道，指尖划过窗棂上的冰裂纹，“可她若真念着这份情，又怎会跑去见谢逸风？”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猛地跳了跳。柳禹琛看见陛下的侧脸在光影里明明灭灭，鬓角的碎发被风吹起，竟显出几分落寞。
他正想开口劝慰，却听谢子卓又道：“她生辰，朕赏了她一对上好的羊脂玉手镯。
可转眼那物件便被她转手送人。
那时朕就该明白，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朕想护，就能护得住的。”
蒋睿城忽然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落霞公主她……”
“不必多言。”谢子卓打断他，转过身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密切关注落霞公主府动静，只要不做出什么出格之事，由她去吧。”
至于谢逸风，继续好吃好喝供着。”
他挥了挥手，玉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你们都退下吧。
柳爱卿，明日把江南送来的新茶，挑两盒送到公主府去。”
柳禹琛与蒋睿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
他们躬身行礼，倒退着退出御书房，直到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才听见里面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
晚风卷着暮色漫进长廊，蒋睿城松了口气，低声道：“陛下这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禹琛望着御书房的窗纸，那里映着谢子卓孑然的身影，他轻轻摇头：“你没瞧见陛下案上的密折吗？
边角都磨得起毛了——那是谢逸风勾结藩王的证据。
陛下留着它没动，不是忘了，是在等长公主自己回头啊。”
此时御书房内，谢子卓重新坐回案前，指尖落在那封密折上。
烛火照得他眼底一片深沉，窗外的晚霞正渐渐褪去，像极了落霞小时候哭红的眼睛。
他拿起朱笔，却迟迟没有落下，良久才低声自语：“妹妹，希望你别让朕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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