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有跟她同样的经历，谁都无法感同身受。絮儿让这位美貌姐姐靠在她肩上休息，缓缓说着：
“我觉得人都是不完全的，连石头都有灰白青赤、如冰成片、如卵无棱，各种各样。
来人世这一遭，谁都没有退路。我们不断获取着，向自身贴补着，也在这段生命中，不断遗失着。
宋姐姐人美心善，大概需要吸收月华修成天上女仙吧。”
起初宋丹霞静静听着，怎么也没料到，这个小姑娘会一本正经说这样的话逗她。
“你该不会认为我是妖怪吧？”
这么多年来，说她是妖人的有那么多呢，当初弟弟会因此与人对骂动手，再后来，则是不停地搬家。
唐越冬心虚地翻动手中长签，他还曾觉得宋姑娘是女鬼呢。
絮儿失笑道：
“想什么呢？明明是在夸你好看。”
宋丹霞惆怅看着远方，徐徐说道：
“妹妹啊，生在贫苦人家，一张看得过去的脸，远没有身子康健重要。”
她不是故意让人跟着变得不快，只是麝香，曾是她师父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东西。而师父，从遇见她开始，就没放弃过医治她的怪病。
她有了麝香，可是没了师父。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宋丹霞压抑的悲伤。
一阵刺鼻的焦糊味儿散开，宋丹霞好奇张望，一眼看到唐越冬手中着了火的肉。
“老唐，你小子有病！选最好的肉，点火耍玩呢？！”
唐越冬随手将长签扔掉，火堆滋滋作响。
“哎，老唐，想什么呢？魂都快没了。”
有人打趣唐越冬，宋丹霞闭上嘴，坐正了身子。
这个让她一见钟情的男子，怎么越是相处，看哪都是缺点？这不是她喜欢的英雄。
宋丹霞挣脱那阵低靡情绪，不由得开始自我怀疑，难道我倾心的，是个假想之人么？
男人们谈笑间收拾了火种行囊，准备启程再走一截。
宋丹霞小声问絮儿：
“邓宝还没回来，不怕人丢了？”
“会留记号的。村中一个莫苍，一个邓宝，丢谁都不会丢这两个。”
“啊，但是为何？”
嗯……这两人是斥候来着，能说么？也不知孟大哥与她讲了多少。
要不是村里的女人孩子看着如同常人，宋丹霞早就想跑了。越看越不像猎户！
“因为……”
“因为他们俩腿快，跑山多，路熟。”
孟长义不知絮儿准备说什么，但他突然想起个事要找絮儿。
“那个老唐，你照顾一下宋姑娘。絮儿你来，我跟你说……”
“别拉我，鞋要掉了，你好好说话！”
孟长义勉强停顿一下，他那一步跨出去，得人家寻常姑娘一步半才能追平。
“你跑两步又怎样？白瞎我喂你吃那么多肉。”
“姓孟的，你腿多长？我脚多大？有本事你带我从树顶上飞啊。”
孟长义被噎了一下，指着自己鼻尖说道：
“我衣裳都是你裁的，腿多长你不晓得？”
说罢又手指朝下，指点着絮儿的草鞋道：
“不是我说，你这七寸小脚，到了战场上逃命都跑不过别人。”
絮儿撇嘴，那一声“嘁”还没发出来，后背衣裳被人揪着，双脚离地上半身前倾，抓了满手的杂草叶子。
“哎！孟长义！这两日我对你太客气了是不是？！”
宋丹霞微微张着嘴，眼睁睁看二人消失，直到辨不出絮儿喊的什么。
“他们……做甚去？”
唐越冬与她保持着二尺距离，催促宋丹霞道：
“与你无关，再不走就要掉队了。”
宋丹霞慌忙将背篓调整一下，紧追着前方众人。
唐越冬总是不受控制地去注意宋丹霞。没习过武的女子，能做到这样脚步轻盈很难得。他还发现，宋丹霞的呼吸方式很独特。
瞥一眼地上重叠的影子，唐越冬笑地那叫一个多变。
他找到了误会宋姑娘是女鬼的原因。
宋丹霞透过薄纱，自然发现了唐越冬的奇怪行径。
“你笑什么？”
“宋姑娘，先前多有得罪，唐某求一个谅解。”
“啊？？”
宋丹霞依旧拧着身子，摸不清唐越冬要做什么。
唐越冬正色道：
“那我说实话，姑娘可不要发怒。”
宋丹霞还懵着，迷糊点头道：
“你说。”
且听听是什么事，再决定要不要生气。一个娘胎生出来的，她这方面就是比不上弟弟。
“刚发现一事，姑娘似乎有一套独特呼吸之法。恰巧姑娘畏惧日光，所以……我曾误以为宋姑娘是一颇有道行的女鬼。”
“嗯？！”
宋丹霞眨眨眼，慢慢转过身子，拧着好看的眉头去看唐越冬的眼。
弟弟宋月郎曾说，一个人藏不住的心思，只会从双眼中泄露出来。她想判断一下，唐越冬是否在说笑。
嘴角动了动，宋丹霞直言道：
“日晒红斑，被人所见，确实曾吓得路人尖叫喊‘鬼’称‘妖’，我女子之身，说女鬼也对。”
眼前的女子，本不善与人言谈，凭他唐越冬识人的经验，这点不会有错。
但，她能坦然说出曾经窘境，这份豁达令唐越冬刮目相看。
“唐某是真心赔罪，少见多怪，让姑娘见笑了。”
“异于常人，见过太多成见。你不是首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继续赶路吧，他们走远了。”
唐越冬落后宋丹霞几步，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个扑上来纠缠的女子，是心怀不轨。其实他从没想过去了解她。
孟长义夹着絮儿的腰，带她在山间乱闯，气得絮儿破口大骂。
试过被人勒着肚子赶路么？呼吸困难那种？
骂累的絮儿无奈垂着双手，体力上打不过，这人熟悉了之后吧，脸皮越来越厚，骂不动。
无聊之下，余光扫到喜欢的叶子，还能扯一片在手里。
“大哥，你究竟要带我去哪？”
孟长义冒着汗，但没放下人。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别吵，我在找路。”
絮儿不断翻白眼，无声说了许多。
这是荒山，哪来的路？
“那你带莫苍啊。”
“瞧不起谁呢？对，走这边。”
“放、我、下来～”
“腿短，太慢，省点力气，等会用得着你。”
狗男人，你给姑奶奶等着！
絮儿咬牙切齿给孟长义记小账本。孟长义那点小心思啊，只有他自己知道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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