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都不会有月亮了。”
何泽说完,沉默便开始在病房里蔓延,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低鸣。
柯乐消化着这些情报。若不是昨晚亲眼所见,恐怕她无论怎样都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外面,现在一定很乱吧。”柯乐声音干涩地说道,她已经能想象到全球可能会发生的恐慌和混乱。
“乱过,倒也平静下来了。”何泽说道,“在你昏迷的这几天该有的骚动、游行、末日论调……都已经发生一轮了。放心吧,人类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生物,日子总要继续,恐慌并不能当饭吃。现在,大家已经开始‘习惯’了。”
目前为止月亮的变化非要说只是颜色而已,没有海啸、没有陨石,那又有什么不好接受的呢?
何泽这么劝说自己,然后顿了顿,似乎是看着一言不发的柯乐觉得气氛过于压抑,便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
“不如……说点能让你高兴的事?还记得吗?尖兵集训结束了。”
果然,这句话立刻抓住了柯乐的注意力。她猛地转过头,牵动了颈部的肌肉又忍不住嘶了一声,但眼神却亮了起来,急切地追问:“鲁诺涵和穆岚呢?她们怎么样?”
“就知道你要问她们。”何泽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酸涩。
他自己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还是特意托唐突带来这两个和柯乐关系亲密的舍友的情况。
只要是关于柯乐的事,无论大小,他总会下意识地多上一份心。
“放心吧,她们都通过了。”他没有卖关子,迎着柯乐紧张又期待的目光,肯定地点了点头,“南海特别战区迎来了62名证明了自己的新人尖兵。”
这个消息如暖阳光驱散了柯乐眉宇间笼罩的阴霾,一股不亚于杀死bee的纯粹喜悦涌上心头,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各处的疼痛。
她的朋友们做到了。不止鲁诺涵和穆岚,还有那60名同行者,他们也都凭借自己的努力在那样严苛的选拔中站稳了脚跟。
这时,护士敲门进来,通知柯乐该去做新一轮的全面检查——他们需要尽快帮助柯乐完成康复,以挽回顶尖战力是缺失。
何泽协助护士,小心翼翼地将柯乐转移到移动病床上,在推向检查室的走廊上,何泽走在旁边看着柯乐虽然虚弱却明显轻松了不少的侧脸,低声补充道。
“看,世界还没塌。有人失去了月亮,也有人刚刚抓住了自己的星星。先专注眼前,把自己的身体搞定,才是对自己、对大家最好的交代。”
柯乐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感受着轮床平稳移动的震动。
是啊,无论头顶的天空变成了什么模样,生活还在继续,战斗也远未结束。而且她知道,全人类都在面对这场战斗、都是她的战友。
……
三亚基地,河池舰正进行着离港前的最后准备。
作为围墙战备的关键一环,“黯月事件”后河池舰执行围墙巡逻任务的频率几乎翻了一番。
甲板上,水兵们忙碌地进行着设备固定和最后的物资清点,空气中弥漫着柴油与海风的味道,还有临战前的肃穆气息。
一艘小型交通艇靠上舷侧,带来了离港前的最后一批邮件——那大多是战士们的亲人朋友寄来的信件。
对于即将执行长期巡逻任务的河池舰而言,这几乎是未来数月里与后方世界的最后一次实体联系。
河池舰作为一艘现代化的战舰自然配备了完善的内部网络和与后方联系的通讯系统,电子信息往来便捷高效,在绝大多数日常公务和紧急信息传递中都是首选。
但这种数据流在高效的同时还是不可避免地过滤掉了某些更为厚重的东西。
正所谓“家书抵万金”,电子邮件终究无法承载笔尖划过纸张时凝滞的思索与情感的重量,也无法保留书写者无意中在字里行间留下的、独属于某个瞬间的情绪印记——或许是某位新婚妻子因为羞于言表而涂开的墨迹,或许是某位母亲因为文化有限而反复进行的错字涂改。
纸质书信证明着,在某个时刻,这个被海鬼团团包围的世界里有一个人专门为了你停下脚步,找来了纸笔,将那些无法、也不愿在冰冷屏幕上完全倾吐的心绪一字一句地、郑重地托付给了这张单薄却坚实的纸页。
战士们默契地排好队列,等待着班长分发属于自己的那封。
有的人看着随信的照片留下两行眼泪、有的人向战友炫耀起自己贤惠的妻子,就在这片繁忙中,通讯班班长穿过人群找到了没有排队、正协助清点备用天线设备的女兵。
“米洛。”班长将她从专注中唤醒,递过来两封信,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这是你的。”
“我也有?”米洛擦了擦手,接过信封端详起上面的名字,理论上这个时候应该没人会写信给她。
“舰长特批,正式离港前给你十分钟处理个人事务。”
米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目光触碰到信封上熟悉娟秀的笔迹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是鲁诺涵,当然是她,也只能是她。
“谢谢班长!”她立刻立正敬礼。
班长摆了摆手,脸上是理解的神情:“去吧,抓紧时间。十分钟后,一号通讯位待命。”
“是!”
米洛紧紧握着信封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喧闹的主甲板,在舰上寻得一个安静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舱壁深吸了一口气。
信封很普通,但握在手里却感觉沉甸甸的。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仿动作稍大点就会惊扰到里面的文字。里面只有一页纸,鲁诺涵的字迹一如既往好看,看得米洛不自觉扬起嘴角。
“米洛,见字如面。
“希望这封信能赶在离港前送到。很抱歉不能亲自告诉你,我不知道在那之后你有没有改变,是否还在为被淘汰而难过,但一想到你无论怎样都一定会恭喜我,那姑且就当这是件好事吧。
“我这边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是的,我通过了,还有穆岚也是。”
看到“通过”二字,米洛的心猛地一缩,既为鲁诺涵感到高兴,一股难以言说的失落和自卑也随之涌上。
河池舰的大家对黯然返回的自己很宽容,班长和舰长在出发前说的“被淘汰了就别回来,丢不起那人”到现在也没真正落实。
她以为自己已经成了被遗忘在旧航道上的人,没想到鲁诺涵还会给她写信。
鲁诺涵成功了,成功当上了尖兵。但河池舰可不会专门配上一支驻舰尖兵小队,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们以后更难见面了?是不是鲁诺涵被淘汰了要更好呢?至少能回到自己身边……
想到这,米洛赶快把自己的脸拍红,将“坏念头”赶出脑子。
呸呸呸!怎么能这么想!自己应该为她高兴才对!
米洛继续往下读,目光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个字。
“成为尖兵后的一切,说实话和我们在河池舰没什么不同的,除了没有你。
“很多时候我会想起你在身边叽叽喳喳的样子,虽然有点吵——穆岚也这么说的。但至少我不讨厌这种吵闹——穆岚也这么说的。”
看到这里,米洛的鼻子一酸,眼前有些模糊。她能想象到三人还在一起时的样子,食堂、宿舍、训练场,形影不离。
“我有点想念河池舰上的饭菜了,也不知道下次一起吃会是什么时候。你自己在舰上要机灵点,别总傻乎乎的,少给班长惹麻烦。
“但要是真被骂委屈了……就写信给我,我帮你骂回去!”
带着嗔怪意味的叮嘱,却让米洛感到暖流包裹住心脏。鲁诺涵没有忘记她,更没有因为走向更广阔的天地而将她视为拖累或过去式。
信的结尾简单而有力。
“保重自己,认真工作,等我回来。”
短短一页纸米洛反复看了两三遍,直到远处传来催促各岗位人员就位的广播声才恍然惊醒,十分钟竟然过得这样快。
她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重新塞回信封,郑重地将其贴身收好,放在作训服内侧的口袋里,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米洛抬手用力抹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带着咸腥味的空气,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岗位。
现在米洛大概能明白战友们总是把家里寄来的信当宝贝一样收着时的心情了。
这是鹊桥。
虽然鲁诺涵不在身边,但这封信却能跨越空间的距离将她们再次连接起来。
鲁诺涵在前方新的战场上奋斗,而她米洛,也将在属于她的这片海洋上坚守下去。以各自不同的方式,为同样的目标而努力,为下一次亲自见面后的紧紧拥抱而积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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