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深处比想象中安静。
清月穿过结界缝隙后，脚下的路便隐在了雾里。雾是淡灰色的，带着点陈腐的草木气，踩上去软乎乎的，像是踩在陈年的落叶堆上。她攥紧手里的玉牌，玉牌温温的，林默的气息顺着指尖往四肢百骸里钻，驱散了雾里浸人的寒意。
“林默师兄说过，初代谷主的迷阵不困心诚者。”她低声念了句，往前迈步时特意盯着玉牌——方才在结界外时，玉牌碰到裂痕会发烫，此刻说不定能引着找对方向。
果然，往前走了约莫十几步，玉牌突然微微震动了一下，边缘泛起极淡的金光，朝着左前方偏了偏。清月立刻转方向，刚走两步，就见脚边的雾里突然冒出来几块青灰色的石头，石头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符纹，看着倒像是……萧逸画符时初学的样子。
她蹲下身摸了摸符纹，指尖刚触到石头，雾里突然传来“咔啦”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头顶落下来，清月猛地抬头，就见块磨盘大的巨石悬在半空，石头缝里还缠着几根干枯的藤条，正对着她的头顶晃悠。
是迷阵的杀招。她立刻往后退，同时捏了个法诀想打向巨石，可指尖灵力刚聚起来，玉牌突然烫了一下——不是烫得灼人，是像被林默之前递过来的暖手炉烘了似的，温温的暖意顺着手臂往上爬。
紧接着，悬在半空的巨石顿了顿，竟慢悠悠地往旁边挪了挪，“咚”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灰雾。
清月愣了愣。这迷阵……好像在认玉牌？
她捏着玉牌往前走，接下来果然顺了许多。雾里时不时冒出来的陷阱——要么是突然张开的土坑，要么是射来的木箭——碰到玉牌的金光就会乖乖缩回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走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雾渐渐淡了些。前头隐约能看见片空地，空地上立着块半人高的石碑，碑上蒙着层灰，看不清刻了什么。而石碑旁边，蹲着个黑乎乎的影子，正背对着她，一下下往石碑上撞。
是刚才撞结界的东西？清月放轻脚步，握紧了长鞭。可走近了才发现，那影子竟比想象中小——也就半人高，看着像是用黑泥捏出来的，四肢短粗，脑袋却格外大，撞石碑的动作笨乎乎的，与其说是冲撞，不如说更像……撒娇？
“你是谁？”清月试探着问了句。
黑影子猛地停了，僵了片刻，缓缓转过头。它没有脸，只有脑袋正中开了个圆圆的黑洞，黑洞里空荡荡的，却让人莫名觉得它在“看”自己。
就在这时，清月手里的玉牌突然亮了起来，不是之前的淡金光，是暖融融的青色，像极了林默召青鸾圣火时的颜色。
黑影子看到玉牌的光，突然抖了一下，往后缩了缩，竟像是怕了。可没缩两步，又往前挪了挪，黑洞对着玉牌，发出“呜呜”的轻响，声音闷闷的，听得人心头发酸。
清月皱起眉。这东西……好像认识玉牌上的气息？
她往前走了两步，黑影子没躲，只是继续“呜呜”地叫。清月壮着胆子将玉牌往前递了递，刚靠近黑影子半尺远，黑影子突然伸出黑乎乎的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玉牌。
就在爪子碰到玉牌的瞬间，黑影子突然剧烈地抖了起来，身上的黑泥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一点微弱的金光。而清月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段模糊的画面——
是观海台，很多年前的观海台。石板还是新的，海风里飘着桃花香。一个穿青衫的少年蹲在礁石上，手里捧着只受伤的小海鸟，正用指尖蘸着清水喂它。少年眉眼弯弯的，笑起来左边有个浅浅的梨涡，像极了……林默。
可那不是林默。清月认得，那是初代谷主留下的画像里的样子。
画面闪得极快，下一秒就没了。黑影子身上的黑泥掉得差不多了，露出个巴掌大的金色小团子，圆滚滚的，像颗被揉碎的星火。小团子蹭了蹭玉牌，然后突然化作一道金光，钻进了玉牌里。
清月低头看手里的玉牌。玉牌上原本平滑的表面，多了个小小的、圆滚滚的印记，和方才那小团子一模一样。
而这时，她才终于看清石碑上的字。
石碑上只刻了一行字，是初代谷主的笔迹——“青鸾守海，余烬护巢”。
清月突然懂了。
这禁地哪里是镇着凶戾精魄，分明是初代谷主当年守岛时，捡回来的、被邪祟污染的灵物。那些灵物本是好的，只是沾了邪气才躁动，林默用血脉补了封印，他的气息顺着岛的脉络传到禁地，刚好净化了这小团子身上的邪祟。
它方才撞结界，不是想逃，是感觉到了同源的青鸾气息，想出去看看。
“原来你是在等他。”清月摩挲着玉牌上的小印记，眼眶有点发热。
就在这时，身后的雾突然动了，像是有风吹进来，雾絮往两边退开，露出一条清晰的路，直通结界的方向。迷阵自己打开了出口。
清月转身往回走。手里的玉牌温温的，除了林默的气息，又多了点软软的暖意，是那小团子的。
她走出结界时，萧逸正站在光幕外等她，见她出来，立刻迎上来：“怎么样？里面……”
“没事了。”清月举起玉牌，让他看上面的小印记，“是初代谷主留下的灵物，被林默的气息净化了，现在跟着我呢。”
萧逸看着那小印记，愣了愣，随即笑了：“倒是个有灵性的。”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方才去给谷主送符纸的那个弟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里还捏着张新的符纸。
“师姐！萧先生！”弟子跑到近前，把符纸递过来，“谷主说……说幽冥教在别处也动手了！东边的蓬莱岛、西边的落霞山，都传来消息，说封印被人动了手脚！”
清月和萧逸同时变了脸色。
幽冥教动青鸾谷的封印，根本不是单独的事。他们是在同时试探各处的封印！
“谷主还说什么？”清月急问。
“谷主说让您二位立刻回前殿，他要召集各脉弟子议事。”弟子喘着气答，“还说……说不定要请您二位去蓬莱岛一趟，那边的封印松动得最厉害。”
清月握紧了手里的玉牌。
蓬莱岛。那是离青鸾谷最远的一处封印地，也是传说中藏着幽冥教老巢线索的地方。
看来，这事儿还没完。
她抬头望向观海台的方向，海风正顺着山谷吹过来，带着玉牌上的暖意拂过脸颊。
林默，我们要去往下一个地方了。你放心，有我们在，绝不会让你守的这片海、这片山，再遭邪祟侵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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