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霖沉默片刻，抬头望向顾行舟，那目光深邃而透彻，穿透了记忆的迷雾，将某种难以言喻的真相直递心底。
空气中静谧无声，只有微弱的光线从窗棂间投落，映照在周启霖略显苍老的面容上。
他的眼中有岁月洗练的清明，也藏着无可挽回的遗憾与洞悉。
忽然，他开口，声音平缓，却如重锤敲击在顾行舟的心上：“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疯子。”
这句话如惊雷般炸裂在会议室的宁静中，激荡起一层层无形的涟漪。
顾行舟身躯一震，呼吸瞬间滞住，脑中骤然回响起白折曾经的低语：“所有人都是疯子。”
那时他以为不过是白折癫狂的谵语，是偏执与扭曲的思维在绝境中催生出的荒诞之论。
然而如今，这同样的话语却从周启霖口中缓缓吐出，带着理性的冷静与沉着。
他难以置信地问：“什么意思？我爸妈也是疯子？你们也是疯子？”
周启霖神色如常，仿佛这一切早已无需解释。
他缓缓点头，语气中带着无法回避的现实：“对。疯狂的基因就在每个人体内，随着年龄增长逐渐显现。人年纪越大，就越容易发疯，变成怪物。这就是为什么赤土帝国的医学一直以降低寿命为目标。”
顾行舟的脑中嗡鸣作响，思绪如同被一股巨力撕裂开来，无法重合。
那种潜藏在生命深处的真相，如同一只黑色的巨兽，在意识的边缘缓缓浮现。
他从未想过，生命的尽头不是平静的衰老，而是滑向疯狂与怪异的深渊。
沉默中，他艰难地整理思绪，思考许久后缓缓问道：“那为什么赤土帝国要打压知识分子？理性不应该更能压抑疯狂吗？”
周启霖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目光中透着某种无奈与深邃的洞悉：“一个人越聪明，就越容易明白自己是个疯子的本质。”
顾行舟怔然无语，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思绪旋涡。
那一瞬间，周启霖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荡不止，每一个字都如锤击心扉，将他的认知一层层击碎重塑。
他的思绪不可遏制地回溯到过往的记忆。
那些高高在上的学者们，穿着整洁的长袍，眉宇间刻满自信与理性的光辉。
他们曾以冷静与智慧为傲，如同星空中的点点明灯，为这个混乱的世界带来片刻清明。
然而，或许正是这份耀眼的智慧，让他们比普通人更接近崩溃的边缘。
知识是否真的能够战胜疯狂？
就在这时，陈念秋轻轻在他对面坐下。
她的动作如同一片飘落的叶子，带着岁月洗练后的从容与温柔。
她的目光静谧而坚定，那双写满沧桑与慈悲的眼睛，透出某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知识越多，就越容易发疯。”她的声音低柔，却直抵人心，如清泉流过干涸的土地。
顾行舟望着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陈念秋的神色平静中透着一丝感慨与悲悯。
她缓缓继续：“普通人被困在婚姻、家庭和日常琐事中，虽然庸庸碌碌，反而比较稳定。那些知识分子呢？他们的思维总是挣脱现实的桎梏，试图触及更深层次的真理与未知。可想得太多，心就会乱，渐渐地，理性反而成了助推他们走向疯狂的力量。”
她的话宛如在空中飘散的微尘，无声无息地落进顾行舟的心底。
顾行舟不禁联想起那些夜以继日钻研的身影——
父母的严肃专注，学者们的眉间深纹，那些聚在实验室中彼此争辩、却彼此孤独的灵魂。
他们是否也在某个时刻意识到，理性终究无法拯救他们自己？
顾行舟只觉口干舌燥，喉咙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紧紧勒住。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心中的震撼如潮水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陈念秋似乎看透了他的迷茫与不安，轻轻叹息了一声，那叹息中有岁月打磨出的无奈与疲惫。
“所以，”她的声音低柔，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我们研究吞语者——那个来自天外的神只，以记忆为食。”
顾行舟微微一怔，目光中多了一丝困惑与警觉。
“你听说过萨伊赫洛斯吗？”她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一抹诡秘的深意。
顾行舟摇了摇头，嗓子依然发紧，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节。
“是的，”陈念秋轻轻颔首，语调平稳却深邃，“它游离在我们认知的边缘，以记忆为食，将人们的思想撕裂吞噬，留下无法弥合的空洞。为了对抗这种疯狂，我们用它散逸的垃圾信息制造出了‘永旋之喉’——一个能够吞噬我们自身疯狂回忆的装置。”
顾行舟沉默了，他的思绪宛如坠入深渊，四周一片漆黑，找不到任何可以攀附的着力点。
他从未如此迷茫，对邪神，对吞世会，对自己此刻的处境，甚至对这个世界本身。
“天外邪神……是来入侵我们的吗？”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颤抖，仿佛每个字都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陈念秋微微摇头，动作缓慢而笃定，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安静：“不，天外之神并没有入侵的意图。”
她稍稍停顿，目光似穿透了顾行舟的灵魂，语气中带着某种难以捉摸的重量：“我们的世界，自己的神……就在地心深处。你感受过她的力量吧？那种混沌的、疯狂的力量，难以言说，却充满侵蚀性。她一直在派人挖掘，不断破坏着大地里仅存的秩序。”
顾行舟眼中闪过一抹震动，记忆中那些无法解释的现象与恐惧陡然浮现。
“是的，”陈念秋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们世界本土的神只代表混乱。而天外之神萨伊赫洛斯，它恰恰相反，代表理性和拯救。”
顾行舟眼前的迷雾似乎变得更浓了。
他咬了咬牙，抬头道，“那么……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陈念秋没有立刻回答。她忽然俯身，伸手轻轻抚上顾行舟的头发，动作温柔而安抚，如一位母亲在安慰惊惧的孩子。
“你父母给你留下了‘虚渊永旋之喉’，它可以让我们与萨伊赫洛斯建立更稳定的联系。”
陈念秋语气低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我们需要它，借助它源源不断地获取萨伊赫洛斯的垃圾信息，用这些信息批量制造‘永旋之喉’。”
顾行舟怔怔地望着她，脑中乱成一团。
“以后，全世界人手一个‘永旋之喉’，甚至人手一个‘虚渊永旋之喉’，”陈念秋凝视着他的眼睛，声音低缓却充满坚定，“这样，大家就不会发疯了。”
顾行舟皱起眉头，心中一片纷乱。他抬起头，眼神中透着挣扎：“我拒绝……这件事我想再考虑一下……还有，我还想先多了解一下‘吞语’......”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感到一只手再次抚上了他的头发。
陈念秋的手冰凉而柔软，她动作轻缓，眼神安静得近乎慈悲。
然后，刺骨的寒意猛然袭来。
顾行舟低头，看到一柄匕首已深深插入自己的心脏，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衣襟。
他的瞳孔急剧放大，嘴唇微微颤抖，喉间涌出的不是痛呼，而是无声的震惊与困惑。
“为什么……”他想问，却发不出声音。
四周一片寂静。那些原本看似和蔼的叔叔阿姨们此刻脸上的表情冷漠得仿佛雕塑。
他们只是站在那里，漠然地看着顾行舟，像是在观看一场毫无感情的仪式。
周启霖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随意：“这么急？仪式已经准备好了吗？”
“生命信息提取完毕。”陈念秋抽回匕首，擦拭掉鲜血，语气平静得像是在汇报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我主已经顺着联系降临，只是他还没有完全显现……你没感觉到而已。”
她的语气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冰冷的事实陈述。
远处的白折站在阴影中，目睹这一切，忽然放声大笑，声音中充满疯狂与快意：
“哈哈哈，有趣，有趣！”
“精彩！真是精彩啊！”
顾行舟的视线渐渐模糊，剧烈的痛苦开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绝望与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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