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九霄闻言，唇角那抹笑意加深了些，眼尾那颗殷红如血的朱砂痣随之微微一动，
平添几分妖异风流：
“瑶儿常说，既享了万民膏血供奉，总得还些利息回去。”
“百姓安泰，江山永固，方是长久之道。”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今日天气。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可君临看得分明，那张俊脸上洋溢的分明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得意！
“好……很好！”短暂的死寂后，君临忽然笑了出来。
那笑声低沉，起初是压抑的震动，继而越来越响。
回荡在空旷威严的金銮殿穹顶之下，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
满殿文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这笑声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滔天的怒意和一种被彻底挑衅后的、近乎狂暴的冰冷。
笑声戛然而止。
君临猛地从九龙宝座上站起，明黄色的龙袍在破窗而入的强烈晨光中。
刺目得如同燃烧的金色火焰，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居高临下，目光如实质的冰锥，牢牢钉在下首那个一身绛红。
依旧从容的弟弟身上，一字一句，带着不容违逆的帝王威压，砸落殿中：
“朕这个弟弟，当真是……国之柱石，擎天栋梁！既如此栋梁，朕岂能……再放你走？”
君九霄唇边那抹闲适的笑意终于淡去，两道好看的剑眉微微蹙起：“皇兄此言何意？”
君临一步步走下丹陛。
赤金龙靴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发出沉重而清晰的回响，如同战鼓擂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停在君九霄那张积灰的紫檀龙椅前，俯视着他，脸上竟奇异地露出一丝堪称“温和”的、却比寒冰更刺骨的笑意：
“你和弟妹此番立下不世之功，朕心甚慰。”
“说吧，可有什么想要的？奇珍异宝，封地食邑？朕……重重有赏。”
君九霄迎着他“温和”的目光，眼底深处瞬间掠过一丝野兽般的警惕。
他略一沉吟，还是拱手，清晰地道：
“臣弟别无他求。只愿辞去摄政王之职，携王妃星瑶，归隐林泉，或……”
“游历四方，看遍这万里河山，此生足矣。”
他声音清朗，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向往与决绝。
“要么，”
君临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瞬间盖过了他后面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你来做这皇帝！”
他微微一顿，目光如毒蛇的信子，舔过君九霄骤然僵住的脸庞，清晰地吐出后半句：
“要么，你就给朕老老实实，继续当你的摄政王！”
掷地有声，金殿嗡鸣！
君九霄脸上的从容彻底碎裂，他猛地抬头。
难以置信地瞪着御阶上那个笑得如同狐狸般的兄长。
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被戏耍后的浓浓憋屈：
“这有的挑吗？皇兄！这有的挑吗？！” 清越的声音都拔高变了调。
看着他这副百年难得一见的吃瘪模样，
君临胸中积压了一年的郁气仿佛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他再也忍不住，指着君九霄，毫无帝王威仪地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
那酣畅淋漓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
然而，笑声未歇，异变陡生！
丹陛之下，端坐在紫檀龙椅上的君九霄，
脸上那点憋屈恼怒的红晕骤然褪得干干净净，化作一片骇人的惨白。
他猛地抬手死死捂住嘴，身体无法控制地前倾，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一阵阵压抑不住的、令人揪心的干呕声从他指缝间溢出。
“老九！”君临的笑声如同被利刃斩断，脸上血色尽褪。
他失声厉喝，头上的十二旒玉珠冕冠因他剧烈的动作而猛烈撞击，发出急促刺耳的噼啪脆响！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丹陛上冲了下来
，玄色龙靴不管不顾地碾过方才因君九霄动作而带翻在地、泼洒出的茶水污渍。
“太医！太医！都死光了吗？！给朕滚进来！！”
君临的咆哮如同受伤的暴龙，响彻整个乾清宫，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与暴怒
。他冲到君九霄身边，一把扶住弟弟摇摇欲坠的身体，入手处只觉一片冰凉。
殿内瞬间乱作一团！群臣目瞪口呆，惊骇欲绝。
兵部尚书王莽手中的象牙笏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太医院院正周守拙带着六个胡子花白、吓得魂飞魄散的老太医，
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时，场面已稍稍平复。
君九霄斜倚在宽大的紫檀雕龙圈椅里，脸色虽然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神情却已恢复如常，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干呕从未发生。
他甚至有闲心用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那块温润的羊脂白玉佩。
姿态慵懒，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峰泄露了一丝残余的不适。
院正周守拙战战兢兢地跪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
，伸出枯瘦如柴、此刻却抖得如同秋风落叶的手指，
小心翼翼地搭上摄政王搁在雕花扶手上的腕脉。
指下传来的脉象让周守拙浑身猛地一哆嗦，老眼瞬间瞪得溜圆！
这……这脉象……往来流利，如珠走盘，应指圆滑……
却又在滑利之中透着一股奇异的、不容忽视的沉实有力……这分明是……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周守拙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他惊恐万分地偷眼去瞄摄政王的脸。
只见君九霄斜睨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哪里还有半分病弱？
只有一片洞悉一切的、似笑非笑的玩味，仿佛在无声地警告他。
“如何？！”
头顶传来皇帝冰冷刺骨、如同淬了寒冰的问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周守拙的心上。
周守拙只觉得喉咙发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他重重地以头叩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回……回禀陛下……王爷脉象……着实……着实奇特……老臣愚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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