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靖舒受了很多伤。
她抬手摘斗笠的时候，君子酒隐约看见了袖筒中裹满绷带的手臂。但是比起上回那风尘仆仆，满身疲惫的样子，这回齐靖舒显得神采奕奕，于是君子酒佯作不知，热情地将人迎进来。
院门合上，外头的橡果风铃晃悠了一阵，渐渐归于平静。
齐靖舒跟着她一路走进屋，闻到了从厨房里飘过来的香味，不由得笑道：“好香呀。”
那不是烤笋干的淡淡清香，而是另一种更霸道的肉香味。这是君子酒焖炖在锅里的红烧肉，本来预备着自己吃的。
既然齐靖舒来了，怎么也得好好招待一顿，一个菜可不够吃。她已经开始琢磨起家里还有些什么材料，能整治出什么像样的餐食。
绕过屏风，齐靖舒把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然后就被墙上的消寒图吸引了目光。她看着这一树红梅，感叹道：“好出众的画技，哎呀，看印章是何明檀何先生的大作吧？他近年隐居在武林盟教习弟子，少有书画流通在市面上了，堪称一画难求。”
“不知道，我从武林盟主手里薅过来的。”君子酒实话实说，又求问道：“何先生是很有名的画师？”
言及此事，齐靖舒也很有谈兴：“他师从青萍先生，是这一代最有名的画家。”随后又曲起手指敲了敲自己放下的罐子：“不知道给你带些什么好，这是我家在樱桃上市时候做的蜜饯樱桃，希望你喜欢。”
这可太对君子酒胃口了，虽然嘴上说着“来就来了怎么还带礼物”，但她还是没怎么推拒就收下了这份礼物。
她和对方寒暄了几句，先上了茶，请齐靖舒自便，她去厨房做几道快手菜，到时候就酒吃。齐靖舒笑着让她不必顾虑自己，正好一路走过来有些累了可以歇息一会儿。
君子酒转身进了厨房。先把焖到了时候的红烧肉收汁转移出锅，蒸上米饭。随后她快速搜寻了一圈，既然有了红烧肉这道大荤做主角，其他的菜色便可以挑着清淡些的素菜做，充作陪衬。
她很快找到了一块早上买材料时顺手捎带的豆腐，等会儿煎个豆腐下酒再好不过。另外家里还有新鲜的菜蔬。上一回种菜时余下的萝卜白菜种子在隆冬时节的“暖房”中又发出了新芽，这段日子都已经开始有了收成。
她拔出一根萝卜，清洗削皮切丝一气呵成，然后跟煎好的鸡蛋一起迅速煮了个汤色浓白、味道清甜的汤。
又挑了一颗个头不大的白菜，摘下来脆生生地响，水灵鲜嫩。白菜叶烫软之后放上本来准备包饺子用的肉馅卷起来，和米饭一同蒸熟。
几道素菜清汤很快完成，连同红润鲜亮的红烧肉一起上桌。瓷盘放下时，闪烁着油光的上层肥肉轻颤，香气十分勾人。
“客人先动筷吧！”君子酒做了个“请”的手势。
享用的食客迫不及待地挟了一筷子红烧肉。三层的五花肉在口中化开，留下极丰腴的口感。这肉浓油赤酱地入透了味，下边又垫巴着脆嫩的笋片，饱吸油汁，十分解腻。
旁边一盘两面金黄的香煎豆腐，要归功于它在蛋液里打的那个滚儿，又用油煎得外酥里嫩。浇上鲜美的料汁再次翻炒，味道由外向内不断渗透，立时将平平无奇的豆腐也变作一道佳肴。
白菜卷也是卖相甚佳，一个个齐齐整整地卧在盘中，好似翡翠白玉，吃起来鲜嫩多汁。
君子酒又去端来了新酿的米酒。先前久候齐靖舒不至，开过的那坛好酒怕变了质，她只好喝掉了。现在这坛不是她精心准备的品质最好的，却跟齐靖舒的突然到访一样，是最适宜的。
她给齐靖舒的竹纹酒盅倒满了酒，推到对方面前，又给自己也满上。随后举杯道：“这一杯恭贺齐姐姐平安归来。”
齐靖舒放下筷子，和她碰了杯。
“此行凶险，好在终究是功成圆满了。”齐靖舒笑道，“还要托九娘的福，我们门主嘱咐我好好休养，给我放了年假两倍时间长的假期呢。”
怪不得她今天的打扮和先前见过的有所迥异，虽然也是劲装，但要更简素闲适，有些像夏天那回见面时的服装风格。
“六扇门果然信守承诺。”君子酒又倒了酒。
“其实你大可不必将这个承诺花在我身上。”齐靖舒温和地说，“不过既然用了，我也尊重你的决定，承你的恩情。”
“况且我还要多谢你的守信之举，救局势于水火之中。”她举起酒盅，“这一杯，敬你我之间的信任！”
两人一饮而尽。随后她们开始接着吃菜，不时闲聊几句。
“话说起来，齐姐姐和萧晚先生之间有什么因缘呢？”君子酒随口问道。
其实她也好奇此事许久了，毕竟探秘寒山这个任务是从齐靖舒那里得到的。现在她经过一个冬天的历练已经提升到了四十八级，离任务门槛也就一线之隔。
既然齐靖舒来了，那就不妨再打听打听，做些准备。
“萧晚先生跟我们家有一点亲戚关系。”齐靖舒回忆起来，“说起来，我以前还是听他的事迹长大的呢，引得我们那一辈的孩子们个个都向往江湖。不过嘛，家里的长辈都觉得太凶险，并不赞成。”
君子酒夹了一个白菜卷，默默听着。
“后来我从小青龙派学成出师，还跟家里发生过矛盾。”齐靖舒谈论此事，却显得很平和了，“最终我们各退一步，我考进了六扇门，也算是跟江湖挨了个边。”
“但在六扇门做事，也免不了危险呀。”君子酒忍不住说。
“那是家里没想到我这么争气，能出人头地。”齐靖舒的眼睛里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确实，若非她足够优秀，也不会从血衣客案到这次谋反案都屡次身挑大梁。
不过说起萧晚，就不免提及先前那个触发任务的提议。齐靖舒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怪我当时想的不够周全，毕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想来去往山上旧址的道路已经荒草丛生，难以探寻。
幸好你还没有动身，不然劳累你无功而返，实在是我的错处。我家可能还有旧地图， 要是找到了就寄给你吧。”
君子酒心想这大概是系统引导的一部分，不过要是齐靖舒不给，她也会去问问剑圣有没有路线图的。毕竟山里的范围可大，她初次去见裴照衣的时候循音瞎跑，也没见她误入旧址。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话题，齐靖舒隐去不能提的细节，跟君子酒讲起了自己这几个月的惊险经历，听得她感叹连连。她们将饭菜一扫而空，虽然米酒不容易醉人，但不知不觉也喝了不少，好在她们酒量都不错。
天色将晚，齐靖舒才准备离去。君子酒一路将齐靖舒送出去，站在院门边和她话别。
“那么，我这就走了，不必相送。”齐靖舒微笑道。
君子酒注视着她，轻轻摇头：“不对，齐姐姐，你应该说‘下次再见’。”
齐靖舒微微一愣，然后坦然地笑起来：“好，下次再见！”
君子酒注视着齐靖舒渐渐走远，她的身后，已是寒尽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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