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侯爷的书房再次成为了临时指挥所。经过一夜的休整，其实是四人各怀心事的无眠再次聚首。侯爷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似乎恢复了些，只是眼神比以往更加深邃难测，对于昨夜去了何处、做了什么，他只字未提，其他人也默契地没有追问。当前的首要目标，是如何应对瑞王这座大山。
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房内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所以，眼下最紧要的，是必须想办法进入瑞王府，确认那半块玉佩是否真在轩辕昭手中，并尽可能查明他的目的。”侯爷总结道，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这还不简单！”风逸尘第一个跳出来，桃花眼一挑，又恢复了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找个由头，比如陛下赏赐、或者公务稽查，咱们正大光明地进去不就行了？”
墨璃面无表情地给他泼了一盆冷水：“瑞王称病多年，早已谢绝一切不必要的探访和公务。寻常赏赐由内侍送达即可。至于稽查……没有确凿证据指向瑞王府，任何衙门都无权稽查一位亲王府邸。”
风逸尘噎了一下，撇撇嘴：“那……夜探？小爷我轻功可不是吹的！”他挺起胸膛，显然对自己的身手极为自信。
这次连侯爷都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沉凝：“瑞王府的守卫，远非你想象。明哨暗卡无数，机关暗道遍布，更传闻府内聘有精通奇门遁甲甚至异术之人。曾有顶尖高手试图潜入，皆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不可冒险。”他话语中对瑞王府的忌惮，显而易见。
风逸尘闻言，像被戳破的气球，蔫了几分，嘟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咱们就在这儿干等着？”
秋染染一直安静地听着，此时轻声提出一个想法：“那……能否想办法混进去？比如，伪装成送菜、送杂物的下人？或者……应聘府中的短工？”她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小说桥段。
这次是风逸尘抢着回答了，他夸张地比划着：“秋姑娘，你是不知道！瑞王府的下人，据说祖上三代都要查得清清楚楚！所有采买供应都由固定的、经营了几十年的老字号负责，根底清白得像张白纸！连进去送棵菜，都要核对腰牌、验明正身，搜身检查更是必不可少！想混进去？难如登天！”他显然对京城这些豪门秘辛了解不少。
墨璃补充道：“不仅如此。瑞王府用人极其谨慎，几乎不从外面招募短工。即便偶尔需要，也必有府中老人作保，层层盘查，确认无误后方可入内，且活动范围受限极严。”
气氛再次陷入僵局。瑞王府的铜墙铁壁，远超想象。
风逸尘瘫在椅子上，哀叹道：“得，这下没辙了！正门不让进，后门钻不了，天上飞不过去，地下也挖不通！咱们总不能指望瑞王自己把那半块玉佩拿出来晒太阳吧？”
他这话本是抱怨，却让秋染染心中一动。她犹豫了一下，再次取出怀中那半枚玉佩，轻声道：“昨夜……这玉佩与另外半块似乎产生了强烈的感应。如果我们靠近瑞王府，它是否……会再次有反应？或许能借此确定玉佩是否真的在里面？”
侯爷的目光立刻投向那枚玉佩，眼神复杂。他沉吟片刻，道：“此法或可一试，但风险极大。在府外感应，意义有限。若在府内引发异动，无异于自曝行踪，打草惊蛇。”
“那要是……能让它不‘激动’呢？”风逸尘忽然坐直了身子，桃花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比如，找个什么东西把它包裹起来，隔绝一下？或者，秋姑娘你能不能试着……控制一下它？”他看向秋染染，带着鼓励。
秋染染苦笑摇头：“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控制它。至于隔绝……”她尝试用厚厚的丝绢将玉佩层层包裹，但那微弱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感依然存在，只是变得极其细微。
“看来寻常之物隔绝不了。”墨璃冷静地判断。
讨论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各种常规的、非常规的方法都被提出，又被现实一一否决。瑞王府的森严戒备，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书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细微的风声。
侯爷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略显沮丧的三人，最后定格在秋染染手中那被丝绢包裹的玉佩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挣扎的光芒，仿佛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他似乎有什么别的、非常规的途径，但那代价……
风逸尘看看侯爷，又看看秋染染，忽然嘿嘿一笑，打破了沉默：“哎呀，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干嘛？办法总比困难多！实在不行，小爷我牺牲一下色相，去勾引一下瑞王府的那个老嬷嬷的女儿？听说她在府里还挺说得上话……”
“噗——”秋染染被他这不着调的话逗得忍不住笑出声，连忙用手掩住嘴，眼中的阴霾也散去了些许。
连墨璃的嘴角都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侯爷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住，无奈地瞥了风逸尘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但紧绷的气氛却因这插科打诨而稍稍缓和。
“此事需从长计议，周密谋划，急不得。”侯爷最终沉声道，“风逸尘，墨璃，你们继续动用一切可靠渠道，搜集瑞王府近期的一切动向，尤其是人员进出、物资采买方面的异常，哪怕再细微也不放过。”
“是！”两人齐声应道。
“秋姑娘，”侯爷看向她，语气放缓了些，“关于玉佩的古籍查阅，还需继续。或许能找到抑制其感应，或其他我们未曾想到的线索。”
“我明白。”秋染染点头。
数日过去，侯府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暗流涌动。风逸尘和墨璃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暗线，反馈回来的消息却令人愈发沮丧。瑞王府就像一只缩进硬壳的千年老龟，毫无破绽。人员进出记录严谨到刻板，采买清单毫无异常，甚至连府中垃圾的处理都有一套严密的流程，根本无隙可钻。
风逸尘瘫在书房的美人靠上，唉声叹气：“我说各位，那老狐狸怕是早知道咱们要找他麻烦，这防得也太滴水不漏了！连只外来的苍蝇想飞进去，估计都得查查祖上三代是不是苍蝇窝里的正派苍蝇！”
秋染染被他的比喻逗得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是更加专注地翻阅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古籍，试图从故纸堆里再找到一丝希望。她的指尖划过粗糙的纸页，心情也如同这天气一般，蒙着一层灰霾。
侯爷端坐主位，面沉如水，指尖习惯性地敲击着桌面，节奏比往日略显急促，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他目光扫过桌上那张墨璃刚刚呈上的、标注着瑞王府外围巡逻路线和换岗时间的简易草图，眼神深邃，不知在思索什么。
就在气氛再次陷入凝滞之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管家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封样式古朴、封口处盖着特殊火漆的信函。
“侯爷，方才门房收到此信，指名要您亲启。送信人丢下信便迅速离开了，未能看清样貌。”管家恭敬地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那封信上。那火漆的图案并非任何官方印鉴，而是一个奇特的、仿佛云纹缠绕着利剑的标记。
侯爷的眼神微微一凝，接过信，挥退了管家。他仔细检查了一下火漆的完整性，然后才用小刀谨慎地拆开。
信纸只有薄薄一张，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切，仿佛是在极度匆忙或紧张的情况下写就。侯爷快速浏览着，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变得更加凝重。
“怎么了？”风逸尘忍不住凑过去问。
侯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信纸递给墨璃。墨璃接过，快速看完，一贯冷峻的脸上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信中说了什么？”秋染染的心提了起来，预感有大事发生。
侯爷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三人，声音低沉得仿佛压着千钧重担：“信是一个……安插在瑞王府内部多年的暗桩冒死送出的。他只传递了一个消息——”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沉重：“瑞王轩辕昭，三日后子时，将于府中‘碧波池’畔，举行一场秘密的‘赏珍会’。”
“赏珍会？”风逸尘挑眉，“这老狐狸又搞什么名堂？欣赏他收藏的那些宝贝？”
“绝非寻常赏珍。”侯爷摇头，眼中寒光闪烁，“暗桩信中强调，此次‘赏珍’非同小可，瑞王极为重视，邀请的宾客寥寥无几，且皆身份诡秘。他推测……瑞王极有可能要展示的‘珍品’，便是那能引发异象之物！”
秋染染的心脏猛地一跳！那半块玉佩！
“这是我们的机会！”她脱口而出，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一旦公开展示，他们就有机会确认！
“机会？”风逸尘却皱紧了眉头，“就算是机会，咱们怎么进去？难道他还会给我们发请柬不成？”
侯爷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封信上，指尖点着信纸末尾一行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字：“暗桩提到了一个信息……或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什么信息？”
“为确保‘赏珍会’万无一失，瑞王府当日需要临时增调一批人手，主要负责外围洒扫、器皿传递等杂役。这批人不会接触到核心，但……能进入府邸。”侯爷缓缓说道。
“然后呢？咱们的人能混进去？”风逸尘眼睛一亮。
侯爷却再次摇头，语气凝重：“瑞王府对此批临时人手的核查依旧严格。但暗桩提到，负责此次临时招募的，是王府外院一个姓钱的管事。此人……贪财。”
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贪财，这意味着一个可能的突破口，但也意味着巨大的风险。
“我们可以买通他！”风逸尘立刻道，“小爷我别的不多，就是钱多！”
“没那么简单。”墨璃冷静分析，“即便买通，也只能安排一两人进入，且必然是最低等的杂役，行动受限极大，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再者，如何确保那钱管事不会转头就将我们卖了？”
“而且，谁去？”侯爷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目光扫过三人。
他自己目标太大，绝无可能。风逸尘虽是生面孔，但举止气质与杂役相去甚远，极易暴露。墨璃同样气质特殊，且需要在外策应。那么剩下的……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秋染染身上。
秋染染感受到他们的视线，心脏砰砰直跳。紧张、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她是生面孔，气质相对容易伪装，而且，她对那玉佩的感应最为直接！
“我去。”她抬起头，眼神清澈却坚定，“这是最好的选择。我会小心行事，只确认玉佩是否在场，绝不多做停留。”
“不行！”侯爷几乎是立刻否决，语气斩钉截铁，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太危险了！瑞王府龙潭虎穴，一旦……”
“侯爷！”秋染染打断他，目光毫不退缩，“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难道我们要眼睁睁错过这个机会吗？我必须去。”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侯爷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后面劝阻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他知道她是对的，但这其中的风险……他握着椅背的手背青筋突起，内心显然经历着激烈的挣扎。
风逸尘看看侯爷，又看看秋染染，收起了一贯的嬉笑，难得正经地说道：“侯爷，秋姑娘说得对，这是最好的法子。咱们得赌一把。我会在外面准备好最快的马匹接应。墨璃负责监控王府动静，一旦有变，立刻发出信号。”
墨璃也沉声道：“我可设法在附近制造一些小混乱，分散注意力，但时间有限。”
侯爷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决然的冰冷，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杀伐果决的武靖侯。他看向秋染染，声音沉得可怕：“好。但你必须答应本侯，万事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一旦确认，或者有任何不对劲，立刻撤离！不可有丝毫犹豫！”
“我答应。”秋染染郑重承诺。
计划就此定下。然而，如何安全地买通钱管事，并确保秋染染能混入名单，仍是难题。
就在这时，侯爷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后的多宝格前，转动了一个不起眼的瓷瓶。只听一阵轻微的机括声，多宝格侧面弹出了一个暗格。
暗格中，只放着一枚令牌。非金非铁，色泽暗沉，上面雕刻的，正是与那封信上火漆一致的云纹绕剑图案！
风逸尘和墨璃看到这令牌，脸色皆是微微一变，显然认得此物，且知其意义非凡。
侯爷拿起那枚令牌，指尖微微颤抖，仿佛重逾千斤。他将其递给墨璃，声音沙哑：“持此物，去找‘听雨楼’的薛先生。他知道该怎么做。他会确保钱管事‘听话’，并安排好一切。”
“侯爷，动用此物……”墨璃接过令牌，语气带着一丝迟疑。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侯爷打断他，眼神疲惫却坚决，“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秋染染看着那枚神秘的令牌，看着侯爷那异常沉重的神色，心中明白，为了这次行动，侯爷动用了某种他极不愿动用的、代价巨大的隐藏力量。
一条充满危险的捷径就此铺开。
三日后，子时，瑞王府。
一场精心策划的潜入，与一场暗藏凶险的“赏珍会”，即将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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