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不对劲，但一根发热的断指又能做得了什么。
何况谈到断指，徐云天左手上的指头也已所剩无几。
生死之间，细蜂的断指已经挣脱了他紧握的右手。
斑鬣狗们少见地都停下了脚步，明明这个人类已是块送到嘴边的肥肉，但陡然提升的危险感觉让它们都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细蜂断指此刻离地微微浮起，显得很是诡异。
以它为圆心，几个鲜红得扎眼的人形身影突然出现，挡在前后两拨斑鬣狗面前。
斑鬣狗女族长感觉很不妙，今晚第一次，她有了撤退的想法。
但鲜红身影们并不等待斑鬣狗群反应，一个身形魁梧的身影大步迈上前，它似乎从腰间抽出了什么东西，然后迅捷地挥舞起来。
站在最前面的斑鬣狗前一秒口中还满是徐云天的鲜血，突然头颅就飞了老远掉在地上，软塌塌的无头身子晃了晃，终于倒地不起。
在地上的头跟身体开始迅速发黑、干枯，直至化为粉末。
剩下两只斑鬣狗中的一只被吓傻了，它原地浑身打颤，甚至连腥臊的尿液都洒了出来。
另一只勇敢又鲁莽地奔向魁梧身影，只可惜它还没来得及跑出几步，一支鲜红的短矢已精准地扎入它脑门深处。
鲁莽斑鬣狗身体一怔，立刻炸裂开来，温热的肉块和腥臭的鲜血撒了徐云天一身，但他已浑然不觉。
斑鬣狗女族长看着转瞬即逝的部下，绿眼中燃起恐惧，她弓着后背，已经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那些鲜红身影并非血肉之躯，它们的轮廓在黑暗中流动如岩浆，腰间悬着的军刀泛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冷光---------那形制分明是几百年前葡萄牙殖民者的佩剑样式，却通体被猩红光芒包裹。
面对这样非自然的敌手，女族长已不打算再战了，但多失去一个部下就意味着族群力量的变弱，变弱也就意味着族群的末日。
她的族群本就只有十来只斑鬣狗，前几个月因为疾病和打猎意外，又损失了四只能征善战的部下。
所以，眼下她必须唤醒那被吓得痴傻的部下，让它赶紧撤离。
“呜~呜~~呜呜~”
女族长的呼唤带着本族群特有的低频震颤，本该唤醒同类求生本能的呜咽声。
但那只被吓傻的斑鬣狗依旧僵在原地，四肢绷得像拉直的铁丝，嘴角挂着涎水，绿莹莹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缩成针尖。
它的意识早已被红影散发出的无形威压碾碎，彻底沦为一具会呼吸的躯壳。
“呜嗷------”
女族长急得原地打转，粗短的尾巴扫得枯草沙沙作响。
几只斑鬣狗龇牙咧嘴地护着她，但都不敢贸然攻上前。
年轻的女族长知道不能再等，她打算绕个圈子，尽量避开那些不详血影的攻击范围，再猛地扑向那只傻狗，打算用獠牙咬醒它。
可还没等它近身，一道纤细的红影如蛇般窜出，悬在半空的血影长矛划出诡异弧线，精准刺穿了傻狗的肋骨。
矛尖从斑鬣狗后背穿出，带出一团漆黑的血雾。
傻狗的身体猛地抽搐几下，喉咙里挤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它的尸体在接触地面瞬间就开始干瘪，伴随着臭味冒出阵阵青烟，最后只剩一具焦黑的骨架瘫在血泊里。
以某种无比凄惨的死法，红影让女族长又失去了一个部下。
女族长望着焦黑的骨架，绿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怒火吞噬。
她原本可以带着族群转身就逃，但她无法忍受一个晚上接连失去三个部下，仅仅为一个人类那点肉。
毕竟，她只是个年轻的女族长，虽然深谋远虑，总还有血气方刚的时候。
随着女族长猛地仰头发出的震耳欲聋咆哮声，剩下的七只斑鬣狗部下被这声咆哮惊醒，杀戮的欲望暂时压过了恐惧的本能，纷纷弓起身子，獠牙外翻，涎水顺着嘴角滴落，马上被土壤饥渴地吸收掉。
它们知道女族长要做什么了----这是族群的“血冲”，是濒死时的疯狂反扑，哪怕同归于尽，也要在敌人身上留下爪痕。
这些红影看起来无法战胜，那目标就只有一个了。
只有那个躺在血泊里半死不活的人类，这一切灾厄都是他带来的。
八只斑鬣狗如黑色潮水般涌向徐云天，最前头的那只甚至跳过了傻狗焦黑的骨架，涎水在半空拉出细长的银丝。
徐云天突然从半昏迷中惊醒过来，他恢复了一些精力，但左手掌的断口还在流血，右臂骨折，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獠牙在眼前放大，再放大。
最前头的斑鬣狗已经扑到徐云天胸口，腥臭的鼻息喷在他脸上，獠牙离喉咙只剩寸许。
徐云天最先想到的竟然不是恐惧，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甚至能看清它眼球上的血丝，能感觉到它前爪按在自己肋骨上的重量。
他绝望地偏过头，却在眼角余光里瞥见一抹猩红。
“滋啦-----”
刺耳的灼烧声炸响，扑在身上的斑鬣狗突然发出短促哀嚎，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徐云天感觉胸口一轻，那只鬣狗竟悬浮起来，皮毛在红光中卷曲脱落，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最后 “啪”地一声坠落在地，只剩一堆冒着青烟的焦骨。
是那个持剑的魁梧红影。
它不知何时已站在徐云天身侧，猩红身影流动如血，佩剑上的红光还未散尽，剑鞘上的十字标记正微微发烫。
那标记与破旧笔记本里所绘葡萄牙主教的信函印章印记一模一样。
“呜嗷！”
女族长见状更加疯狂，它亲自带头冲撞，剩下的六只斑鬣狗如黑色闪电般分袭而来，有的扑向红影，有的直取徐云天的四肢。
纤细红影突然横移，长矛划出两道残影，精准刺穿两只鬣狗的咽喉，黑血喷出的瞬间就被红光蒸发，只余两缕黑烟飘向夜空。
被短矢射中的斑鬣狗则死得跟之前一样悲惨：身体直接被炸成碎片。
但还是有漏网之鱼。
两只斑鬣狗绕过红影的攻势。
其中一只一口咬住徐云天的左腿，利齿瞬间刺穿皮肉，咬到了骨头。
另一只更加谨慎，不敢冲得那么近，只咬在徐云天右脚的大皮靴上，象征性地表示自己出了力。
剧痛，痛得让徐云天发抖。
他希望红影能马上杀死这该死的畜生，但红影的反应正在肉眼可见的变得迟缓。
那只咬着徐云天左腿的斑鬣狗显然也察觉到了红影的迟滞，它喉咙里发出得意的低吼，利齿猛地发力，试图将骨头咬碎。
徐云天疼得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腿骨在齿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魁梧红影突然无声地动了。
它的动作比之前慢了至少一半，猩红的佩剑划破夜空时甚至带起了拖沓的残影，但落点依旧精准得可怕。
剑锋斜斜劈下，没有直接砍向鬣狗，而是贴着徐云天的腿骨掠过，寒光瞬间斩断了鬣狗的上下颚。
腥臭的涎水混合着黑血喷涌而出，鬣狗残缺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身体却还保持着咬合的姿势。
两秒后，它才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伤口处迅速升起黑烟，很快化为一堆焦黑的碎骨。
徐云天左腿已经血肉模糊，露出的白骨上还挂着几缕碎肉，疼得他几乎要再次晕厥。
但他强撑着没有闭眼，最后一只咬着靴子的斑鬣狗正夹着尾巴往后退，而斑鬣狗女族长则死死盯着红影，绿眼中充满了恐惧与不甘。
它身后还剩三只成年鬣狗，每一只都在瑟瑟发抖。
红影虽然动作迟缓，但刚才那精准的一剑彻底摧毁了它们的斗志。
这样的怪物，远比狮子、非洲水牛更令生灵们恐惧。
女族长低低地咆哮了一声，像是在做最后的动员，可回应它的只有部下们愈发浓重的恐惧。
部下们个个畏畏缩缩，按兵不动。
突然，女族长猛地转身，带头朝着荒野深处狂奔而去。
剩下的几只鬣狗如蒙大赦，紧随其后消失在黑暗中。
它们甚至不敢回头。
红影们没有追击。
它们静静地侍立在徐云天周围，猩红的身影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像是随时会散去的火焰。
徐云天注意到，它们身上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不少，尤其是持剑的魁梧红影，轮廓已经有些模糊。
是因为那根断指吗？
还是因为自己读了那本破旧笔记？
或是因为在背包里，断指夹在了笔记中，意外地成为了某种祭品，召唤出了几百年前为寻找黑石而殒命的葡萄牙探险家英灵？
徐云天不知道，也没法细想。
他的身体已经严重透支，完完全全的强弩之末。
失血过多让他的视线开始旋转。
他能感觉到红影们正在逐渐淡化，魁梧红影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似乎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像是嘱托，又像是告别。
“等等。。。。”
徐云天想开口询问，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当红影们彻底消失时，徐云天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哼唱声，低沉而悠远，像是从几百年前的安哥拉旧大陆传来。
那是笔记里提到过的，土着老者对着月亮哼唱的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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