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冬季的太子东宫裹在冷寂里。檐角的积雪在暮色中泛着淡白的光,风卷着碎雪沫子掠过回廊,把挂在廊下的宫灯吹得轻轻晃,昏黄的光落在青砖上,只映出一小片暖影,很快又被四周的寒气裹住。
殿内虽燃着炭盆,暖意却似被厚重的宫墙挡了大半,只在案几周围拢着浅浅一层,连李建成指尖触到的奏折,都带着几分凉意。
殿外传来侍卫轻缓的通报声,打破了东宫的沉寂:“启禀殿下,太子妃已至殿外,说是给殿下送了暖汤来。”
李建成正望着窗外雪色出神,闻言回过神,指尖的凉意似被这声通报驱散了些,他微微颔首,语气放缓了几分:“让她进来吧。”
话音刚落,殿门便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寒气的太子妃郑观音端着食盒走进来,身后的宫女连忙上前接过食盒,又顺手掩上了殿门。
郑观音拂了拂肩头未落的雪沫,走到案前屈膝行礼:“臣妾见过殿下。”
李建成抬手示意她起身,目光落在那食盒上,沙哑的嗓音里多了丝暖意:“这么冷的天,何必亲自跑一趟。”
“殿下在殿内处理政务,怕是忘了时辰,臣妾炖了些姜枣汤,想着给殿下暖一暖身子。”
郑观音说着,亲手从食盒里端出瓷碗,氤氲的热气裹着甜香散开来,稍稍冲淡了殿内的清冷,“刚炖好的,殿下快些趁热喝。”
李建成接过瓷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暖意顺着指尖慢慢漫到心口。他低头吹了吹碗里的热气,姜枣的甜香混着暖意钻进鼻腔,驱散了几分奔波的疲惫。
喝了一口,温热的汤滑过喉咙,连带着胸腔里的沉郁都似松快了些。他抬眼看向郑观音,沙哑的嗓音里添了丝软和:“内侍提起今日爱妃空跑了两回,倒是多亏还记着,这汤暖得很。”
郑观音见他眉眼舒展了些,轻声道:“殿下连日为政务劳心,身子要紧,臣妾空跑乃是等闲之事,殿下若是乏了,便先歇片刻,政务也不是一时能忙完的。”
李建成握着瓷碗,指尖轻轻摩挲着碗沿,望着殿外渐浓的夜色,轻轻叹了口气:“哪能有歇息的空闲,方才寻了父皇,与他商讨民部短缺粮米之事,可父皇总念着安抚京畿军营守城将士的军心,不肯松口暂缓调拨,反倒催着孤尽快让民部凑齐粮米。”
他低头又喝了口汤,温热的暖意没完全压下心头的沉郁:“兵部刘政会在民部闹,父皇又催得紧,民部窦琎那边已是焦头烂额,孤这头若不撑着,粮米之事一旦出了岔子,无论是军需还是赈灾,可皆要乱套………”
“对了,爱妃,今日郑善果在朝堂之上力主严惩庐江王之事,你应当有所听闻罢?”
李建成放下瓷碗,指尖在案沿重重一顿,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语气里多了几分探究,“庐江王虽有过错,却也罪不至死,郑善果偏要在朝堂上紧咬不放,郑家私底下究竟有何谋算?而且此事背后似乎还有其他世家参与,他们联起手来,恐怕会对皇室造成不小的冲击,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实在有些复杂,不得不防。”
郑观音本是默默倾听,指尖还无意识地拢着袖口的暖绒,闻听李建成发问,且话锋直抵郑家谋算,她微微一怔,随即敛了神色,欠身道:“殿下既问起,臣妾便不敢隐瞒。郑家与庐江王府早有旧怨,前年年初,庐江王奉调前往信州剿南蛮,途经豫章时,曾以私囤军粮、哄抬粮价为由,查抄了郑家在当地的两处粮栈。虽然后来父亲托人疏通,没让事情闹大,但粮栈里存的上千石粮米全被充了军,郑家在豫章的商路也断了小半年,损了不少银钱。”
她垂眸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神色中带着一丝担忧:“臣妾昨日回府,还曾听家主与父亲议事,此番因庐江王之过,得罪的世家大族可有不少。想来今日朝会,善果敢这般硬气地力主严惩,背后怕是有安陆许氏、京兆韦氏在暗中推波助澜,想借着这事儿,一并出了之前的怨气。而且这些世家联合起来,势力不容小觑,殿下一定要小心应对才是。”
李建成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与凝重:“说到底,也是庐江王自己行事不知收敛,得罪了这些世家,才给了他们借势发难的由头。”
他抬眼望向殿外飘落的碎雪,雪花粘在窗棂上,很快便融成一小片水痕,声音也跟着沉了些,透着深深的忧虑:“可今日世家的架势,未免有些过分,借着庐江王的错处,明里暗里把矛头往皇室身上引,仿佛皇室偏私宗亲、不顾世家利益一般。”
“眼下北边未定,窦建德在河北拥兵自重,刘武周引突厥兵袭扰并州,连破榆次、晋阳数城,边关急报就没断过,王世充占据洛阳称郑帝,而南边更是乱局难平,信州被叛将李靖所占,萧铣在江陵称帝,掌控着长江中游大片之地,截断了荆襄漕运,林士弘自称楚帝,盘踞江南西道,劫掠粮船,还有沈法兴在毗陵拥兵,江南的粮米根本运不进关中。”
李建成眉头紧锁,脸上皆是愁容,继而说道:“关中雪灾缺粮、军需告急,世家还在朝堂上借故生事。稍有不慎,要么平叛的兵马断了补给,要么赈灾的粮米跟不上,这于大唐江山根基………这等局面,实在令人头疼………”
郑观音目光落在李建成紧锁的眉头上,见他指尖还无意识地攥着案角,眼底满是沉郁,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
她的指尖带着暖意,轻轻揉了揉他紧绷的指节,声音柔得像殿外飘落的雪,眼中满是心疼:“殿下心里装着这么多事,日夜操劳,事事都要周全,难免心焦。可再急也得顾着身子,您前阵子才大病初愈,若是再累倒了,这赈灾缺粮要解、南北叛贼要平,反倒没了主心骨。”
顿了顿,她拇指轻轻蹭过他手背上凸起的筋络,语气又软了几分,带着坚定与温柔:“臣妾虽不懂军政筹谋,帮不上您定策决断,却能守在殿里陪您多说说话,替您分些闷,往后回郑家,或许能帮殿下转圜几分与世家的关系,总好过让矛盾僵着,哪怕只做些小事,臣妾也想替殿下扛几分辛苦。殿下为了大唐殚精竭虑,臣妾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希望能为您分担一二。”
李建成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背也松了些,他覆手牵住郑观音的手,指尖轻轻攥了攥那片暖意,眼底的沉郁散去几分,语气也软了下来:“有你这话,孤心里倒踏实多了,世家那边的关系难理顺,你能试着搭话转圜,已是帮了孤大忙,毕竟你身在其中,比孤更易说上话,也免得让他们觉得东宫对世家只剩防备,再说这些年,多亏有你在孤身边,为东宫操持,为孤分忧。”
他抬眼望着她,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声音里带了丝难得的温和:“这些日子孤忙着政务,倒忽略了你也在为东宫费心,对了,宗儿近来身子如何,那病症可曾复发?”
郑观音闻言,眼底立刻漾开柔暖的笑意,指尖轻轻回握了握他的手,神情满是欣慰:“殿下放心,宗儿已然痊愈,并无大碍。前几日还黏着臣妾念叨,说好些天没见着殿下,日日闹着要来前殿请安,想给您看他新学的字。”
话锋轻轻一转,她眼底的笑意淡了些,语气也添了几分歉疚:“只是……臣妾还有件事要跟殿下说,您前阵子嘱咐臣妾,让郑家帮忙查探孙神医的踪迹,好请他来京为您调理身体。臣妾回府后便反复叮嘱父兄留意,可至今传回来的消息,都说先生仍云游在外,行踪不定,始终没能寻到确切去处,倒让殿下盼了这些日子。”
李建成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随即又缓缓松开,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轻浅笑意,语气倒没什么失落:“不妨事,此前能请到孙神医为宗儿治病已是万幸,他乃是隐士高人,不愿被俗事牵绊,寻不到也是常情。”
他抬眼望向殿外渐歇的雪,声音里带了几分释然:“孤想着能再请他来,也不过是怕你总为孤的身子忧心。如今有你照料,宗儿也已康健,孤这心里踏实,身子倒比从前硬朗多了。往后不必再劳烦郑家特意寻了,左右缘分到了,或许哪天先生自会入京。”
说罢,他转头看向郑观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背,语气有些复杂道:“爱妃,明日孤打算在东宫宴请郑家主,再让人去请王家、卢家还有博陵李家之人一同前来……”
话还未说完,郑观音便轻轻摇了摇头,指尖反而更紧地回握住他的手,体谅着说道:“殿下不必为此犯难,也不必劳烦旁人去请。明日臣妾亲自出宫一趟,亲自登门邀约,一来臣妾是东宫妃,又是郑家女,亲自去显得有诚意,二来有这层身份在,他们便是再有顾虑,也断不会当面推脱。而且臣妾也会借此机会,好好探探他们的口风,为殿下多了解些世家的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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