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于沧州城赵家,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
张万山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指尖在杯壁缓缓摩挲,语气刻意透着几分轻淡,“当年他们突遭变故,被高将军盯上,才落得满门被屠的下场。这事从头到尾,与我等三家确实毫无关联,不过是旁人牵强附会罢了。”
说罢,他抬眼扫向李博明,目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既似强调,又像提醒。
一直默不作声的幕僚李默,面无表情地垂首而立,心中却泛起一阵鄙夷。张万山这话骗骗外人尚可,当年赵家的惨剧,分明是他们三人觊觎赵家田产,暗中勾结高开道所为,如今却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倒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他垂了垂眼,将那点不屑深埋心底,只作没听见,免得惹祸上身。
沈静柏闻言,微微颔首,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嘴角甚至牵起一抹浅淡笑意。他端起张万山刚斟满的热茶,语气也松快了些:“万山兄,这话在理。过去的事不必再提,眼下先解决赵氏粮行才是正经。”那模样,仿佛方才拍案厉斥的人不是他。
“那便依我之策!”李博明见气氛缓和,又来劲了。他往前探身,声音压得更低,却满是急切:“咱们找些手脚利落的人手,今夜就摸进西市那赵氏粮栈,能抢多少是多少。倘若中途被发现,担心事情闹大不好收场,那就干脆一把火全烧了!没了粮,那赵氏粮行纵有天大本事,在沧州也站不住脚!”
“诸位,镇军都督马三宝可并非善茬。”李默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精准点出要害,“若是巡城守卒夜里撞见动静,或是粮栈火势太大引来了兵卫,以马都督的性子,绝不会只查粮栈,定会顺藤摸瓜,往深里追查。咱们这些年在沧州的根基,可经不起他细究。”
“无碍。”沈静柏放下茶盏,语气透着胸有成竹,“据我所知,马都督今日一早便带人出城巡视城郊粮仓与冬防,按往返路程和巡视流程算,今夜定然回不了沧州城。”
他抬眼扫视众人,目光在李默身上稍作停顿,又缓缓道:“巡城守卒没了主心骨,不过是些应付差事的角色。只要咱们选的人手利落,夜里动静压得小些,那些人未必会较真追查。就算真有些风吹草动,也可全推到是叛军流民作祟。”
“既然如此,今夜便由我亲自带人前去,端了那粮栈!”李博明猛地攥紧拳头,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方才被沈静柏斥退的颓气一扫而空,眼中重新燃起狠劲。
他霍然起身,抬手拍了拍衣襟上的褶皱,厉声道:“我张家养着七八个弟兄,可都是解甲归田的老兵,上过沙场、杀过人、见过血的硬茬!有他们跟着,保管悄无声息把事办妥,绝不让人抓到半点把柄!”
“七八个人?实在少了些。”沈静柏眉头微蹙,手指轻敲案桌,缓声说道:“沈家也养着十来个护院,都懂些拳脚功夫,今夜一并让他们跟着。多些人手,也能防着粮栈那边有意外,免得功亏一篑。”
“张家也有十来个护院。”张万山接过话头,语气平稳地补充道,目光扫过两人,带着几分复杂意味,“虽比不得解甲老兵上过沙场,可却是我特意挑选的健壮汉子,平日里守院护宅,手脚也十分利落。今夜也让他们跟着,再凑上些奴仆杂役,四五十号人也足够用了,搬粮快,也能多些照应,免得夜长梦多。”
李默看着这场面,心中已然明白,这三人哪里是单纯为了对付赵氏粮行,分明是都盯上了粮栈里的粮米,又各自揣着心思,担忧自家没人手参与,少了好处,被他人暗地里多贪多占,落得个吃力不讨好。
以致如此热络地筹集人手,看似为了稳妥,实则都想把自家的人插进局里,盯着那批粮米,半点不肯吃亏。
三人商议许久,堂中铜炉里的炭火燃得渐弱,桌上的茶水换了三泡,从清晨的微凉一直聊到正午暖光透过窗棂洒在地面,才总算把夜里行动的细则捋顺。
末了,张万山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几分自若道:“丑时城西老槐树见,各自管好自家人手,莫要出了差错。”
沈静柏端起凉透的茶盏抿了口,微微颔首,又恢复了那盈盈笑意,而李博明也收起先前的急躁迫切,拱手沉声道了声安心。
三人没再多说,各自起身理了理衣袍,先后出门,只有堂中残留的茶气,还透着方才密谋的紧绷。
…………………………
西市,赵氏新粮行依旧热闹如昔。门板大开,伙计们忙着将新到的粮米倒进木仓,不时有街坊百姓提着布兜陶罐来买粮米,熟稔地和掌柜讨价还价。
柜台上算盘声“噼啪”作响,混着粮米倾倒的簌簌声,一片寻常市井的烟火气。
粮行后宅中,林元正坐在窗边矮凳上,手捧新制账册细细翻看。屋里炭盆燃着暖火,偶有火星“噼啪”爆响,将寒气挡在门外。桌上油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洒在账册字迹上,映得他指尖划过纸面的影子轻轻晃动。
林安垂首而立,前院粮铺隐约传来的嘈杂声,让后宅也添了几分喧闹。他眉头不自觉微蹙,语气带着几分担忧:“家主,这后宅挨着前院商铺,白日里实在不得清静,要不还是回客栈居住吧?那边既清净些,也能少些纷扰。”
林元正微微一怔,手上翻看账册的动作顿住,侧耳凝神聆听一番,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轻笑:“这嘈杂声,才是人间烟火气,又有何妨?况且这声响里,还有不少百姓的闲谈夸赞,听他们说咱家粮米实在、价钱公道,倒比住在客栈里更为舒心。”
林安闻言,紧绷的肩头稍稍松弛,却仍忍不住低声劝道:“家主心思通透,只是夜里若有动静,这临街的后宅终究不如客栈严实。前两日粮铺掌柜还见着几个形迹可疑的汉子在粮行附近转悠,虽没做什么出格事,可却也不得不防。”
林元正放下账册,指尖在炭盆边烤了烤,目光望向窗外飘落的细雪,语气温和却透着自若:“你心思细,顾虑没错。不过这粮行不论是伙计还是搬运的杂工,可都是轻骑的兄弟。他们虽未披上甲胄,可夜里值夜、巡查的本事没丢。院角那几个看似随意堆放的粮袋,夜里底下可都藏着放哨的人。真有动静,那也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他抬手掸了掸账册上的细尘,继续道:“至于那些面生汉子,许是别家粮行的人来探虚实。只要咱们行得正,倒也不必怕他们看。真要动歪心思,也得问问刘师答不答应………”
“究竟是何事要问我答应不答应?”门口传来刘长宏洪亮的声音,伴着鞋底踩过积雪的咯吱声,他掀开门帘走进来,肩上还落着些雪沫。
见屋内两人望过来,他笑着拍了拍身上的雪,手里拎着的油纸包往前递了递:“方才在街口见着卖糖蒸酥酪的,想着家主爱吃,便顺道买了些。刚在门外便听见你们说什么动歪心思,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元正连忙起身,拱手行礼,笑着说道:“刘师,快屋里坐,外面雪大,仔细冻着。”
说着便伸手接过刘长宏递来的油纸包,又朝林安递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多添些木炭。
“方才不过是林安说有形迹可疑的汉子在粮行周遭出没,没什么要紧事,倒是劳烦你还记挂着我爱吃的酥酪。”
刘长宏闻听此言,眉头微簇,脚步顿了顿,缓声说道:“粮行这边也有此事?昨日我们在西市的囤粮之地,就有几个生面孔借着购粮胡乱探话,问东问西的,眼神都不对。我当时还当是偶然,如今看来,是有人在暗中盯着咱们的粮,四处打探底细………”
话还未说完,林元正猛地攥紧了手中的账册,眼中闪过一丝意动,往前凑了半步:“刘师,那我们该如何应对?万一真有人动了抢粮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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