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灵姚从南凌延月的房里出来,碰到了在院子里叼着树枝的波元奇。
波元奇一见她便跳了起来,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你又想做什么?”
傅灵姚懒得与他再起口舌之争:“我只是想问你,阿妲好些了吗?”
波元奇是金漠人,与常来金漠做生意的金纳和阿妲自幼相熟。此次马队受了重创,死伤惨重,金纳虽留了一条命,但想来以后都不能再与马队走南闯北。
师雪妍一直没得空去看阿妲,只是嘱托了蓁胥,让他替自己照看她。
说到底,还是她连累了马队的人。
师雪妍与南凌延月说起了想要好好安顿他们的想法,南凌延月没有反对,只是对她道,此事都怪他,让她不要自责。
师雪妍想了想,转头去了阿妲的住处。
紧闭的房门中传来阿妲与金纳的争吵,师雪妍叩响房门:“阿妲……”
屋内的争吵声忽然停止,阿妲从房里冲着出来,一口气跑到了街上,师雪妍赶忙去追,好不容易追上,阿妲却不愿与她回去。
“阿妍……金纳阿兄说以后……以后都不让我再跟着马队……”
师雪妍叹了一声,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轻轻拥住阿妲,拍了拍她的后背:“金纳是怕这次受伤后不能再好好护着你,不如这样,日后你若想留在金漠,便留在金漠,不想留的话,随我去淮洛看一看吧。”
淮洛……
多遥远的地方……
阿妲儿时听过,淮洛是祁国最美最富有的地方,有很多俊俏的郎君,也有很多美味佳肴,有她没听过的乐曲,没看过的戏折子。
可如今,她却不想去了。
阿妲摇摇头:“如果我走了,金纳和马队剩下的人怎么办?”
她们大多是没有家的,跟着马队走南闯北讨生活,本也没什么一技之长,若是离开马队她们又该去哪里呢?
“这你无需担心。”师雪妍握住她的手道:“这一路多亏了你与金纳的照拂,否则我与殿下根本走不到金漠,日后若马队的人想留在此处,殿下定会安排。”
“殿下……谁是殿下?”阿妲蓦然想起一个人来:“是岳衡吗?”
师雪妍点了点头:“岳衡并不是他的名字,他叫南凌延月,真正的身份是淮安王,当今陛下的亲皇叔。”
阿妲讶然,这位淮安王她应是见过的,但脑中怎么都无法将他与这几日相处的“岳衡”联系上。她将目光放在师雪妍身上,顿了顿:“那阿妍呢,阿妍又是什么人?”
师雪妍怔然片刻,刚想开口,忽见四周不知何时围了许多人,对着她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她拉起阿妲的手:“先回去再说。”
阿妲任她拉着,直至回了府中才轻轻挣开她的手,喃喃问道:“你之前说的都是骗我的对吗?岳郎君……不,淮安王根本不是你的情郎,你骗了我与金纳对吗?”
师雪妍自知理亏,百口莫辩:“事出有因,我……”
“够了!”阿妲哭着退后一步,避开她的手:“是你们……你们害了马队的人……你知道吗?金纳再也没法骑马,他甚至走不出自己的屋子!”
“对不起……”
除了说对不起,她不知该说什么,或许她能拿出银钱来补偿马队的损失,但恩情能填,心底的愧疚不能。如果阿妲不原谅她,或许她这一辈子都会活在内疚当中。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我问你,阿妍,你为何来金漠?这里……有你不得不来的理由?”
“阿妲……”师雪妍咬了咬唇,有些犹豫,后沉沉道:“我是为了……”
“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诧异回头,原是蓁胥与波元奇大步走了过来。
阿妲见了来人,别过头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面上却凝起一团红晕。
波元奇也看出两人有些不自然的神色,没有选择贫嘴,反而默默立在蓁胥身后,心里却嘀咕不停:这小女娘真不是省油的灯,先前还抓着他要打,现在又将阿妲气哭了。
可看了一眼蓁胥,他又将心底的不满塞了回去,这姑娘怎么说也是个高门贵女,一帮人护着,他还是别自找没趣。
波元奇见三人呆呆立在原地,顿觉不耐,拉起阿妲的手就走:“别跟他们搅和,我带你出去玩儿……”
蓁胥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师雪妍低着头,垂眸不语。
“你真的没话与我说?”蓁胥低沉的声音仿佛一双压制她的手,让她呼吸困难。
师雪妍想了许久,蓁胥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日后若是知道她做的事,必定会与她决裂,那么还不如这一刻来的早一些。
她不能回头了。
也不能再犹豫不决。
片刻之后,师雪妍背过身去,语气幽然:“没有,我没有话与你说。”
蓁胥似料到她会如此说,轻嗤一声,抓着她的手猛地一把将她按在墙上,唇瓣在她耳边冷声磨道:“你没有,我有!”
蓁胥的吻带着一丝决绝与急切,他张口咬住她的唇,吞下她所有的惊惶与羞愤,企图用尽浑身的力气强迫她感受自己。
他的无助,他的难受。
她都要知道!
她必须要比自己更加清楚的知道!
金漠的风是带着灼气的泉流,她感觉自己的脸,自己的身上都似灼烧起来,
“蓁胥!蓁……”
齿间渐离的间隙,师雪妍慌忙脱口喊他,却根本换不回他的理智,余音被他一同吞入腹中。
师雪妍的手始终抵在他的胸口,带着抗拒和疏离,四目相对时,她从蓁胥的眼中看出一丝冷然的……恨意?
蓁胥恨她?
不……她知道蓁胥会讨厌她,嫌恶她,鄙夷她,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恨意呢?
她不解,带着迷茫的神色渐渐垂下手,任凭蓁胥在她唇上轻碾,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蓁胥感觉到了她的冷漠,蓦然放开她,一拳打在了她身侧的石墙上。
师雪妍本能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蓁胥却已将头靠在她的肩膀,哑声道:“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喜欢我?为什么……我明明以为你是喜欢我的……为什么……师雪妍!”
他用力抓住师雪妍的肩膀,缓缓收紧,不顾她的痛呼再一次质问她:“从始至终……就没有让你为之不顾一切的人,无论是我还是殿下……你在意的只有师家……”
师雪妍轻轻推开他:“蓁胥……若是现在让你选,你愿意抛下亲友,抛下仕途,抛下所有的一切……跟我走吗?”
蓁胥从她肩上抬起头,深深凝望她,缓缓皱眉,没有回答。
师雪妍勾唇冷冷一笑:“既然我们自有取舍,你又何必来问我?待一切尘埃落定,所有事便会有答案……”
师雪妍转身离开,蓁胥突然从身后抱住她:“可到那时,你的答案里……还会有我的位置吗?”
少年的声音嘶哑而低沉,他松开手,转身离开,再也没回过头。
那样骄傲的少年……
她忍不住转身,看着少年决绝的背影,她知道自己失去他了……
又或许……
他们早就注定了会是如此结局……
三次占卜的结果,是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的“注定”。
蓁胥……
蓁胥……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泪随着少年消失的身影落了地 ,似击碎了一切,让她心痛不已。
南凌延月那边有蓁胥和波元奇照顾,她得了些空闲时间,便被古合叫去熬药:“此为铸机草,需得用水先煎一遍,再放入,这是凤芝,需用炭火烤过才能入药……”
与灵芝有几分相似。
师雪妍拿着凤芝凑到鼻尖轻嗅,被古合拍了一下头:“有毒,闻什么!”
傅灵姚赶忙扔进炭火里,被古合睨了好几眼:“这东西精贵着,你给我轻着些!”
“是是是!”师雪妍无奈,又拿手去捡出来,不防被烫了指尖,她缩手回来吹了吹。
古合冷哼:“笨手笨脚,你说你一个京城贵女,非要来抢着做这种事,真不知是来帮忙还是添乱!”
师雪妍侧头看这老头儿,忍了许久,到底没忍住:“就算您讨厌我,也不必说的如此难听吧?不是您让我来熬药的么,既然不想看见我,叫我来干嘛……”
古合吹胡子瞪眼:“这府里人人都有事情做,唯有你闲着,不叫你叫谁?”
师雪妍一时语塞,好像还真是如此。
她闷闷地拿起扇子扇着炉子上的火,小声地回嘴:“是殿下让我歇着的……又不是我想歇着……”
古合假装没听见她的闷声嘀咕,将药配好后放下手里的东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丢给她:“既不想歇着,明日去城中帮我采买些用物,都是你家殿下要用的东西。”
傅灵姚看了一眼单子,都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但有一物,让她怔了神。
“乌萱草?”师雪妍以为自己看错了:“这草不是有剧毒么……殿下……用不着这个吧?”
古合回过头看她一眼:“这草是金漠独有,你一个生活在淮洛的贵女为何会知道?”
师雪妍顿时哑然,想了想后道:“我认识一个精通医术的妇人,她曾来过金漠,是她告诉我的。”
古合不着痕迹地勾唇笑了笑,随即恢复了淡然神色:“乌萱草是有剧毒,以它为引,再加入几味药草就能制成这世间最难解的毒药。”
难道言青豫身上的毒是眼前这老头配的?
师雪妍咬了咬唇,像是下了某种决定,起身凑到了古合身旁,笑道:“您老人家的吩咐我定然完成,不过您能不能告诉我乌萱之毒的解药方子?”
“为何要告诉你?你中毒了?”古合瞪她一眼,抬脚往外走,师雪妍想要追出去,可看了一眼沸腾的炉子,又折了回来。
看来还要费点力气才行。
这天夜里,师雪妍煎好了南凌延月的最后一副药,转身去了灶房,折腾出了一只色香味俱全的烤鸭,切片,配上刚烙好的小饼,白葱,甜酱,去敲了古合的门。
古合看了一眼门口的师雪妍,冷哼一声:“无事献殷勤,我不吃,你拿走!”
师雪妍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了古合面前,甜甜一笑:“先生还没吃晚食吧?试试我做的菜?这是淮洛有名的烤鸭。”
淮洛有烤鸭没错,可不是她这种做法。她的烤鸭是仿造现世的做法,连吃法也完整复刻,想来够笼络这老头子的心。
古合是个不怎么琢磨吃食的人,但见师雪妍端过来的烤鸭,顿时被香味吸引,向盘子的方向伸了伸头。他见师雪妍一脸计谋得逞的样子,顿觉不舒坦。
他可不能让这一肚子坏水的姑娘得逞。
“你为何想要那方子,难道你身边有人中毒?”
师雪妍也不急,又出去一趟,拿出一壶温过的酒,给他老人家满上,笑着道:“我曾跟着军医及另一位医者学了段时间的医术,故而对这些很感兴趣,只要先生愿意给我,银钱不是问题。”
老头指着自己,笑道:“姑娘,你当我人老痴傻了?”
古合这老头不是一般的固执,当初林氏在她的美食攻势下也服了软,偏这老头,任凭她软磨硬泡多日依旧不为所动。
眼见离祈月节越来越近,师雪妍不由着急起来,祈月节后她估计便要启程回淮洛了,届时再也没机会了。
师家……
难道她注定救不了师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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