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今天他们打算要去县医院看望刘小丽的。
因为王长根出了事，最后不得不推迟。
改为明天去了。
刘小丽自从被诊断出肝癌晚期之后，并没有及时配合治疗，她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后，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日渐恶化，出现了肝腹水的迹象。
最后不得不去县医院接受治疗。
现在都已经住院三天了。
“明天我跟他们去看望刘小丽，你就别去了，留在家里好好休息。”
这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李秀兰对王长根说了这么一句。
王长根呆呆地坐在桌前，泛黑的脸色，面无表情，呆若木鸡。
他还没从失去孙子的打击中走出来。
一旁的王二海见状，心里不是滋味：
“爸，别把这事往心里去，回头我再找个女人，给你生好几个孙子。”
王二海今天没回县城，他怕他一走，他父亲就出事，所以决定今晚留在山沟村住一晚，等第二天看老父亲状况如何，再决定要不要回县城。
要是状态还不是很好，那他就带王长根去医院看看。
要是状态好转了，那他就回县城工作去了。
最近公司和篁胜新城签了新的销售代理合同，他有很多工作要忙。
“就是，别往心里去，是咱们的，那自然会来，不是咱们的，强求也不会来，这一切都是命，你也别怪二海，是刘美琪自个儿要去打掉孩子的，孩子在人家肚子里，我们也没办法去说啥，就当这事过去了吧。”
李秀兰也来安慰王长根。
王长根复杂一笑：
“我恐怕这辈子都抱不到孙子了。”
李秀兰咯噔一下，忙说：
“呸呸呸，别瞎说不吉利的话，好好的怎么会抱不到孙子？二海他不生，还有大山生，大山不生，也还有小华生，咱们三个儿子，总有一个能给你生出孙子来！”
王二海忙附和：
“就是就是，爸，您肯定能在不久的将来抱到孙子的，我这边也会尽快找新的对象，尽快给您造孙子！”
王二海为了安慰自家老父亲，啥违心的谎言都往外说。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再次备孕的打算。
就算和姚雪琴在一起，他应该也不会那么快去要孩子。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还年轻，生娃这事不急。
至少得等到三十岁以后，才会去考虑。
当然，他不可能将这些真实想法告诉他父母，因为他深知他和他父母有代沟，无论他怎么解释，都不可能让他父母认同他的观点，就如他父母无论做多少努力，都不可能改变在他心中早就形成的刻板印象。
王长根这时突然说道：
“明天去县医院看刘小丽，我也一起去吧。”
李秀兰面露一丝意外：
“你之前不是一直都不想去看刘小丽吗？咋这时候主动要去了？”
王长根没说什么，只是低头拿出烟，颤抖着双手，点上一根。
他似乎预料到了什么，然后才做出这么一个决定。
转眼第二天。
王二海开车，载着王长根、李秀兰，以及梁兴华，一起到镇上，在镇上这边，和周宏伟、赵守田、柳大河汇合，然后再一起去往县城。
周宏伟开他自己的面包车去，赵守田和柳大河都坐他的面包车。
来到县医院这边，把车停好。
几人一起到外面买了点水果，然后再一起去住院部。
找到刘小丽的病房，刚走进去。
就见到刘小丽躺在病床上，她面容消瘦，双手干瘪无肉，但是肚子却出奇的大，就像是个孕妇那样，那是肝腹水把她的肚子撑得的。
病房里还有一个中年男子，那是刘小丽的亲哥，刘大亮。
“小丽，我今天得回去工作了，厂里只批了我两天假期，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刘大亮满脸愧疚。
“哥，你去吧，不用管我的。”
刘小丽眼神黯淡。
她其实很想让她哥留下来照顾她，但是她开不了这个口。
她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
而且她也知道，他哥有自己的家庭，经济并不宽裕，活着都已经很艰难了，也很难帮衬到她。
“小丽，这有五千块钱，虽然不多，但你拿着，这是哥的一点点心意，要是你嫂子问了，你可千万别说是我给你的，不然她会生气的。”
刘大亮将五千块钱交给刘小丽。
“哥，你拿回去吧，不用给我钱了，我过两天就出院了。”
刘小丽推辞婉拒。
“你拿着，你不拿，哥这辈子心里都会有道坎过不去。”
刘大亮眼眶红着。
“那好，那我拿了，谢谢哥。”
刘小丽最后拿了钱。
刘大亮转身离去。
恰逢王长根等一大群工友走进来。
刘大亮没说什么，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匆匆离去了。
“小丽姐，那是你哥吗？”
梁兴华问道。
刘小丽点了点头。
李秀兰这时将买来的水果递上去：
“小丽，我们给你带了些水果过来，你在医院，要好好养身子。”
周宏伟这时拿出一叠钱：
“这是我、大河、守田、兴华，还有长根，这么多工友一起凑的，不多，每人出了三千，一共是一万五，你拿着，好好治病，要是钱花完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刘小丽见状，不由感动。
“谢谢，谢谢你们。”
王长根躲在周宏伟等人的身后，远远地看着刘小丽。
他不敢靠太近。
只要靠太近，就会有一股气息，给他无尽的恐惧。
那是死亡的气息。
这气息缠绕在刘小丽身上，挥之不去。
而他王长根，自己觉得自己身上，似乎也有了那么一些气息。
“长根哥，我能单独和你说几句吗？”
这时候，刘小丽看向王长根，眼神带着哀求。
王长根这次主动过来，其实也是想和刘小丽说几句。
但是到了现场，他又有些畏惧。
那是一种复杂而矛盾的感觉。
一种面对死亡的矛盾心理。
而这心理，其实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要经历的过程。
面对别人的死亡，面对自己的死亡。
唯有克服了面对别人的死亡的恐惧，才能克服面对自己的死亡的恐惧。
那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我们生来这世上，我们送走一个又一个身边的人，然后再由身边的一个又一个的人，一起送我们离去。
“小丽，你有什么要说的，我听着。”
王长根艰难迈出步伐，来到了刘小丽的病床前。
他看着病床上的刘小丽，恍惚看到了将来不久后的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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