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烧烤，时间还早，暑气散去一些，晚风掠过街巷，送来丝丝沁人的凉意，为燥热的夏夜添了几分惬意。
江书淮付完钱，顺手牵起秋叶的手，两人慢悠悠往江边走去。
路灯昏黄的光洒下来，把他俩的影子拉长，一会儿交叠在一起，一会儿又分开。
两人漫无目地向前走，突然，秋叶停下脚步，兴奋地拽了拽江书淮的手：“快看！”
前面一堵老墙上，不知谁用颜料画满了向日葵。
那些向日葵画得歪歪扭扭的，花瓣边缘毛毛糙糙，但每一朵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江书淮盯着这些花儿，忽然握紧了秋叶的手：“你就像它们，永远朝着有光的地方长。”
秋叶看过去，其中几株向日葵花瓣缺了角，却依旧倔强地仰着脸，倒真像极了她跌跌撞撞却不肯低头的样子。
江书淮继续道：“有一段时间，我总觉得活着很没意思，哪怕成绩再好，心也是空的。”他声音发闷，“直到遇见你，才知道人真能被另一个人点亮。”
说到这，他目光灼灼，“和你在一起后，才发现连路边的野花、深夜的烤串都变得有趣，原来生活中有意思的事情那么多，真的谢谢你！”
“其实该说谢谢的是我。”秋叶反扣住他的手，声音带着笑，“在这陌生城市，要不是你，我这株向日葵怕是早蔫了。这座城市这么大，到现在我交到的朋友却还是只有你一个。”
江书淮捧住她的脸，让她不得不直视自己滚烫的目光：“就我一个不够吗？不够我就把自己掰成两半。”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里满是宠溺，“相信我，我一人便能抵过千军万马，成为你最安心的港湾。”
秋叶眼眶发烫：“谁要你掰成两半，完整的江书淮才最珍贵。”
说罢，她突然踮脚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而后转身朝路灯更亮的地方跑去，淡青色的裙摆飞扬开来，宛如一朵在夜色中绽放的花。
江书淮先是一愣，随即抬脚追了上去：“偷亲了就想跑？”
他长腿一迈，几步便追上了秋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微微俯身，一只手轻轻托住秋叶的后脑，另一只手温柔地环住她的腰。
秋叶有些慌乱地眨了眨眼睛，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额角。
下一秒，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像羽毛拂过，又像蝴蝶停驻，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秋叶的脸颊瞬间染上红晕，轻轻靠进他怀里，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在胸腔里回响。
江书淮将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鼻尖蹭着她发丝间淡淡的茉莉香，手臂不自觉又收紧了几分。
两人就这样相拥而立，江边的风裹着湿润的水汽吹来，轻轻撩起他们耳边的发丝。
沉默一会后，江书淮突然开口讲起关于他爸爸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没和你说他。”
秋叶屏住呼吸，认真听。
江书淮牵着她走到护栏边：“我爸是个军人，小时候最期待的就是他回家的日子，他总是穿着笔挺的军装，身姿挺拔，我那时候总想，长大后我也要当军人。”
江风呼啸而过，掀起他额前的碎发，“我总是仰着脸，踮起脚尖，去触碰他肩头的军衔，一颗一颗数着上面的金属徽章。他会笑着一把将我扛上肩头，走过大街小巷，我会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接受小伙伴的崇拜。”
秋叶听得认真，将手轻轻覆上他冰冷的手背，察觉到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部队的开放日，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他望着江面，眼神中满是追忆，“他在训练场上演示战术动作，匍匐、持枪、卧倒，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身姿矫健得让我移不开眼。我偷偷用攒下的零花钱买了迷彩服，学着他的样子在沙坑里摸爬滚打，哪怕膝盖摔得血肉模糊，也强忍着泪水不掉下来，因为他告诉过我，军人流血不流泪。”
突然，一阵汹涌的浪涛拍打着堤岸，惊起一群飞鸟。
“后来……”江书淮的声音破碎得像被撕碎的纸片，“他沾上了赌瘾，为了还赌债，他竟然倒卖部队物资……”
风卷着沙粒扑在两人脸上，他浑然不觉，“警车鸣笛响起时，我才明白，那个我敬仰的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秋叶想伸手触碰他颤抖的后背，在半空停住。
江书淮盯着翻涌的江水，眼眶泛起刺目的红，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曾经那个穿着笔挺军装，身姿挺拔得能撑起整片天的父亲，那个会把我高高扛在肩头，带我去看国庆阅兵的父亲，在我初中那年，因为那件事——戴着手铐被押上了警车。”
他顿了顿，“从那以后，他的背再也挺不直了，身上笔挺的军装换成了灰扑扑的囚服。而我，成了所有人背后指指点点的‘犯人的儿子’。”
夜风低低掠过，卷起秋叶的衣角。
她忽然想起江书淮曾经提过和母亲的争吵，想起他说“等我上了初中跟她大吵，她才不管我交朋友的事，可却发生了那件事，没人愿意和我交朋友了”。
此刻终于明白了，原来他口中的“那件事”，竟是这般沉重。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昂首挺胸地走路，”江书淮声音沙哑，“那件事就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到现在说起来还是会疼。”
秋叶理解地点头：“我懂！”
江书淮看着她：“他出狱那天，我在监狱门口等了整整六个小时，想着回家一起好好吃顿饭，从此重新开始。”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江面，泛起血丝的眼睛倒映着翻滚的浪花，“可第二天，他就又去赌博了……最后一次见他，是警察打来电话，说在十层的天台……”
话音戛然而止，江风卷走了他后半句呜咽。
秋叶的睫毛剧烈颤抖，她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霓虹：“我爸也是，赌到卖女儿，和我妈离了婚，进监狱，杀人……最终也是送上自己的命……”
江风裹着潮湿的水汽掠过，将两人的衣角纠缠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秋叶感受到江书淮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轻轻地勾住她的小指。
这一刻，无声的默契在沉默中滋长，两人在同样苦涩的回忆里，找到了无需言语的共鸣。
他们静静伫立在江边，十指相扣着，任由两颗心慢慢靠近、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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