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看着孩子们，他们都是上天赐予的甜蜜负担，带给她数不清的幸福瞬间，可这每天没完没了的照料，也像无形的重担，一点点压弯了她的腰。
她希望秋叶能顺利一些，早点儿女双全，不要像自己一样生那么多！
想着想着，她闭上了眼睛，在疲惫与期待中，渐渐进入了梦乡。
此后，生活依旧按部就班。春花每天去秀娟那里，一起做手工，最小的女儿荔瑶放在身边，哭闹时抽空摸一摸孩子的小脸，轻声哄几句，要是手头的活计催得紧，就只能任由孩子哭，自己咬着牙加快手上的动作。
秀娟现在不再抱怨婆婆刁难、丈夫懒惰。
她兴致勃勃地分享村里的新鲜事。一会儿说村尾老王家的闺女在大城市站稳脚跟买了大房子；一会儿又讲邻村的谁突然发了大财，盖起了气派的三层小楼。
春花只是偶尔应和两声，心思全在手里的活计上，心里默默盘算着这次做完能挣多少钱——越多越好，她太需要钱了。
年底时，春花给孩子们买了过年的新衣服。
虽说林向阳去年买的小棉衣还很新，但眼看周围人家都在给孩子添新衣，过年穿新衣本就是图个喜庆，也就都给买了。
她挑了最便宜的款式，仍花了不少钱。
可当孩子们穿上新衣，脸蛋冻得红扑扑却笑得眉眼弯弯时，春花望着他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腊月二十七时，陈志军回来了，垂头丧气的，在外面晃荡一年还是没赚到钱。
“今年不出去打工了。”这是陈志军回来后和春花说的第一句话。
春花正在择菜，指尖猛地顿住：“真的？那也好……就在家门口找个活干。”她直起腰，眼睛亮起来，“一家人在一起，总能把日子过好。”
孩子们也都很高兴：“太好了，爸爸不用出去好久了。”
婆婆却不高兴了，把菜板剁得“砰砰”响：“三十好几的人了，天天‘碰碰运气’‘试试看’，你当日子是耍把式呢？隔壁老李家小子都当工长了，你倒好，灰头土脸跑回来……”
陈志军闷声回：“外头钱难赚，没有人脉，没有本钱……哎，我想着，要不今年在家附近卖点水果什么的……”
“卖水果？”公公显然不认同，“农村人几个天天吃水果，能挣几个子？别到时候水果都放烂了，亏大本。”
婆婆接着道：“之前的店开着也关掉了，生意不是谁都能做起来的，要脑袋灵活，我看啊，你还是老老实实去镇上工厂找个工作吧，说不定还能赚一点！”
陈志军没有回话，这两年在外面屡屡碰壁，早已被生活打击得没了心气，如今回到家又遭父母数落，心里愈发憋闷。
他默默抽着烟，烟火明灭间，映得眼底一片灰败。
春花看着丈夫耷拉着的脑袋，又看看公婆铁青的脸，喉咙动了动，想说“只要努力，会好起来的”，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这个年过得格外压抑。
公婆一直阴沉着脸，不再像去年那样杀鸡宰鸭、买鱼买肉，连春联都不贴新的了。
年夜饭桌上，最好的荤菜是碗里屈指可数的几块红烧肉，油星子浮在汤面上，颤巍巍地晃着。
那点肉全挑给了轩轩，老人用勺子把肥瘦相间的肉块往孙子碗里堆，油汤顺着瓷勺边沿滴在桌布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其他人面前，摆着一盆萝卜鲫鱼汤，豆腐块和葱段浮在汤面，鲫鱼煎得金黄的脊背露出汤面，虽不算肥厚，好歹透着年节的热乎气。
其余几碟是清炒菠菜、蒜蓉西兰花，其中一盘芹菜炒肉丝里，肉丝细如火柴棍，零星点缀着，衬着翠绿的芹菜段，看着很是寡淡。
荔童扒拉着白米饭，眼睛盯着轩轩碗里的红烧肉块，舌尖反复舔着嘴唇。
轩轩吧唧着嘴吃完最后一块肉，婆婆又往他碗里添了勺汤，油渍在老人满是皱纹的手上晃啊晃，像极了灶膛里快熄灭的火星。
年夜饭后，春花听到孩子们肚子“咕咕”叫，她摸出做手工存的钱，跑去街角的熟食铺，称了半斤现成的卤猪肉。
深褐色的肉片油润发亮，肥瘦肉相间的纹理里浸着酱汁，不敢被发现，她把袋口扎紧，悄悄带回房间，把门关严实了。
喜妹凑过来闻了闻，小声说：\"妈，好香。\"
春花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将肉分成三小份，孩子们围过来，用手撕着肉吃。
“慢些吃，都有。”春花笑着开口。
荔童吃得急，酱汁沾得嘴角都是，锦程边吃边盯着掉在桌子上的碎肉，生怕漏掉一点，喜妹最暖心，把自己碗里的肉分出一半，推到春花面前：“妈，你也吃。”
春花喉咙动了动，轻轻推回去：“妈不饿，你们吃。”
她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模样，伸手替荔童擦掉嘴角的酱汁，指甲蹭过孩子软乎乎的脸蛋，心里泛起阵发酸的暖意。
正吃得高兴，木门\"吱呀\"被推开——轩轩举着半块玉米饼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盯着喜妹手里的肉。
没等春花反应，孩子转身就跑，“奶奶奶奶，他们偷吃肉。”
\"败家精！\"婆婆的骂声紧跟着传来，\"挣不来钱倒会摆阔！我说怎么存不住钱，原来都躲着偷嘴！\"
春花想解释，说她也就偷这么一回，而且是看在过年的份上，可最终也没勇气出去解释。
“偷”字如针尖般扎心，哪怕用的是自己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在这尚未分家的家里，钱财从来都是婆婆口中“大伙儿的家底”——她背着人添了荤腥，即便只此一次，也坐实了“私自挪用”的由头。
婆婆还在外面念叨，\"哪家正经媳妇这样？不知道省钱就算了，还带坏孩子！\"
春花看着孩子们把肉舔得干干净净，荔童的小手还在碗底反复抹着，想把最后一点酱汁蹭进嘴里，喜妹把碎肉渣吃干净，锦程眼睛还恋恋不舍地盯着空碗。
她突然觉得难过，这大过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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