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摊的蒸笼继续每天准时冒热气，没多久，“卖包姑”的名号被叫开了。
这名号俩人共用，谁管她是林姑还是陈姑，只要闻着这股子梅干菜混着面香的烟火气，就知道是那俩实在的“卖包姑”。
原以为这蒸腾的烟火气能一直飘下去，谁知没多久的一个清晨，城管队员带着整改通知来了。
“影响市容。”穿制服的小伙子脸板着，“两天内拆除。”
竹蒸笼的热气仍在往上飘，却没了以往热乎的美好感。
陈香兰望着逐渐淡去的白雾叹口气：“俺就说这水泥地长不出庄稼，到底留不住咱。”她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案板，木纹里嵌着的面粉，怎么也抹不去。
林妈妈将剩余的面粉装进塑料袋，一言不发，小白趴在旁边，似乎也知道这棚子即将拆除，低落地望向远处，尾巴一下下扫着冷清的地面。
拆棚那天，秋叶和江书淮赶来帮忙。
陈香兰提议：“要不……去菜市场租个摊位继续干？”
林妈妈点头表示同意：“我以前的小店也是开在菜市场，生意不错，要不是要搬来这里住，那个店我都舍不得关掉。”
“那我陪你们一起找店面吧，刚好最近不忙。”秋叶立即道，两位妈妈都笑弯了眉眼，对生活重新有了美好期待。
等拆完简易棚，已经是下午的三点多，休息一会后，秋叶便骑着电动车载着两位妈妈去找摊位。
她们穿梭在菜市场、巷尾空地间，看了十多个地方，不是位置偏僻得连个鬼影都没有，就是租金贵得吓人。
陈香兰咂着舌直摇头：“这哪是租摊位，分明是拿金子换地！”
林妈妈也道：“是啊，老家一亩地一年才五十块租金。”她喃喃着，指尖摩挲着衣摆，那里还沾着今早揉面时残留的一小片面粉。
陈香兰叹口气：“还是乡下好，要不是儿子在这边，俺才不来受这份罪。”
远处传来粮店老板用竹扫帚扫水泥地的声音，惊飞了蹲在电线杆上的一群鸟儿。
秋叶开口道：“城里和乡下各有各的好，看看这里路灯亮堂、马路宽敞，不开心的时候还能去公园散散步，或者去图书馆静静心，在乡下，有时候想出门找个地方坐坐都没有。”
没有人再说话，此时已近黄昏，林妈妈弯腰揉了揉发酸的膝盖，忽然闻到不远处飘来的红烧带鱼香，这才惊觉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
她抬手拍了拍陈香兰的肩膀，又看了眼还在低头张望的秋叶，哑着嗓子说：“回吧，该做饭了。”
陈香兰轻轻叹了口气，“回吧，等开春吧，说不定能遇着更合适的地。”
三人说着话回家去，租摊位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两位妈妈没了包子摊的营生，却依旧天不亮就起床，把家务从里到外拾掇个遍，等太阳爬上阳台晾衣架时，剩下的时间就像发过头的面团，怎么也打发不完。
林妈妈琢磨着“不能让日子空着”，便翻出秋叶买水果剩下的塑料筐，填上从楼下花坛里挖的土，撒了把小白菜种。
头几天她天天趴在窗台数嫩芽，见第一片真叶拱出土时，高兴得去对门找陈香兰：“我种的小白菜发芽了，没想到阳台也能种出菜！”
陈香兰很是羡慕：“可惜俺跟儿子媳妇一块住，阳台小得转不开身，种点啥都碍着人家。上回俺说想养只下蛋鸡，小虎他爹骂我‘干脆把家里的猪圈也搬来’！”
林妈妈笑着回：“你种我这边呗，我这阳台宽，分你半边！”
陈香兰笑得眼睛都眯成缝，她没有客气，把从老家带来的辣椒籽埋进左边泡沫箱，“等辣椒红了，腌酸辣子！”
林妈妈把香菜种撒在右边：“香菜长成了，正好包饺子！”
阳台光照足，两人又都是种菜专家，很快就顺利长出绿芽。
可惜好景不长。某天清晨，林妈妈起来时突然发现，绿色的小苗被啃得只剩光杆。
猜来猜去，“凶手”只能是老鼠。
林妈妈夜里好几次看见有黑影从阳台蹿过，月光下那尖嘴细爪的模样，除了老鼠再无其他可能。
“这老鼠是饿疯了吧？菜苗都不放过！”她望着被啃得七零八落的泡沫箱直叹气，当天夜里蹲守半宿，终于在凌晨三点逮到那只“作案者”——灰不溜秋的小家伙立在花盆沿上，尾巴卷成问号，正盯着新冒的小葱苗蠢蠢欲动。
“你个挨千刀的！”她抄起鞋底子要打，那老鼠却“吱溜”钻进排水管，一下子消失不见。
林妈妈想搭个防鼠的小棚子，正忙着的时候，陈香兰来了：“俺儿媳说，她老板娘要雇个保姆，给的工钱比俺们卖包子三个月还多，要不是小虎得带，俺就去了 —— 你手脚利索，要不试试？”
“要！” 林妈妈立刻应下，“你帮我跟你儿媳说说，要是对方看得上我，明儿就能去！”
“好，等她回来我就说。”
第二天，林妈妈顺利就去了，她特意换上秋叶给买的那件新衣服，没想到却被女主人说：“穿这样是来干活还是走秀？”
林妈妈囧得脸发红，趁中午休息忙回家换上了粗布衫，蓝白格子洗得发白，女主人扫了一眼就皱眉：“穿得这么寒酸！”
这是个难伺候的主，林妈妈第一天烧的红烧鱼被嫌咸，说“能齁死人”；指甲也逃不过挑剔，硬说“太长，藏污纳垢”，必须剪得光秃秃；做饭时也不能发出声响，一丁点都不可以……
为了多赚俩钱，林妈妈只能低眉顺眼地忍着。
没想到，比女主人更难伺候的还有她的宝贝儿子，那娃七岁大，顽劣得像尊煞神。
林妈妈弯腰擦个楼梯，一不留神，后颈突然被勒紧，那孩子嬉笑着跨上她脊背，膝盖压得她腰椎旧伤突突作痛。
“老黄狗！爬快点！”
林妈妈没动，尴尬得不行：“不能这样……”
话未说完，女主人在那边开了口：“你就陪孩子玩玩吧！”
林妈妈只能在孩子的笑闹声中爬了一圈，这圈爬下来，比在老家扛两袋稻谷还累，
孩子很不满意：“太慢了！一点力气也没有！”他跑开的时候还踢了一脚她的后腰。
林妈妈扶着沙发扶手才勉强起身的，后腰突突作痛，一连痛了好几天，没敢告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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