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佝偻却急切的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带着一股风尘与衰老的气息!
“没有死——!!!”
王闯嘶声怒吼,他满鬓斑白,掺杂银丝的络腮胡激动颤抖,原本溜圆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此刻却亮得吓人,像两颗烧红的炭!!
他矮胖的身形似乎更佝偻了,但动作却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脖子左右扭动,像一头受了重伤却不肯屈服的猛兽,扯着嗓子,声音带着绝望的狂怒:“我再说一遍,他们没有死!!”
裂霄错愕地看着门口那带着风尘与伤痕的身影:“王闯……!?”
他焦急地踏前:“你不好好养伤,跑来做什么!?”
王闯根本不理会裂霄,直奔桌案,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死死锁住启明院长,声音带着极致的压迫和怨念:“汤秉乾!!!”
他将一张被汗水和污渍浸透的、泛黄残破、边缘焦黑的书籍残页狠狠拍在紫檀木桌面上!
“类族线索!!!”
王闯粗壮的脖子上青筋暴起,一字一顿,如同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你!立!刻!派!人!前!往!!哀牢山!!!”
闻言,启明院长那原本充满怒火和威仪的眼神,猛地一缩,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取代!
他几乎是以抢夺的姿势,一把抓起那张残页,就着跳动的烛火,目光急急扫过其上模糊古老的文字与图案!
下一刻,他持纸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眸中迸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光芒!!
“快!!快!!!!”
院长猛地抬头,声音因激动而变调,向侍立在阴影中的执事弟子急令:“速传长乘!通知玄极六微所有人——立即到行宫集结!!”
气氛陡然从内部的冲突,转向了外部的急迫!
行宫内,残页上的墨迹在灯火下泛着幽深的暗光,昭示着哀牢山那片神只与雷部众人消失之地,终于出现了一线生机。
命运的齿轮,骤然咬合。
裂霄那瘦削的身体,此刻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愣在原地…...
…...
…...
行宫内,气氛从之前的爆发的怒火,转为了此刻窒息的沉重。
烛影下,众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长乘一袭青衣安静立在灯影的边沿,眉宇沉如深潭;
少挚温温柔柔地站在他侧后,指尖还捻着茶盏的余热,却无一丝玩笑的松弛;
白兑冷着脸,衣摆还带着夜晚练功后未散尽的潮湿水气;
艮尘立得笔直,像山石一样稳,却也难掩眉间一线紧迫;
风无讳站在角落里,明明是风的性子,此刻却像被冻住,喉结无声滚动;
裂霄背脊绷得像一根弓弦,眼神死死钉在桌上那几张血迹斑斑的布帛上,满眼都是压着的雷与痛。
迟慕声与陆沐炎站得更近些,二人本还带着回院后的疲惫与恍惚,此刻却像被一盆寒水兜头泼下——
他们的目光齐齐,落在屋内那道矮胖而佝偻的黑影上,愣在原地,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那是王闯?
此刻的王闯,哪里还有当初意气风发的“王老三”的影子?
这个从前总是满脸络腮胡、毛发浓密、走路带风又爱嚷嚷的矮胖汉子,如今却像被岁月硬生生抽走了半条命。
粗犷的脸庞皱褶纵横,仿佛一夜间挂上了六十岁的风霜;
原本乌黑浓密的毛发里掺满灰白,像冬日霜雪压在荒草上;
一双溜圆炯炯的眼睛深陷眼窝,浑浊里却还燃着焦灼;
粗壮的脖颈皮肤松弛下垂,佝偻的肩背让他整个人矮了几分;
满脸络腮胡也掺杂银丝,随着喘息一颤一颤;
那双老手粗糙得像树皮,指节肿胀,青筋浮起,连握拳的力度都带着迟钝的沉重…...
这才几天?
哀牢山…肙流…...至多也就一个月吧!?
一股彻骨的寒意沿着迟慕声和陆沐炎的脊背攀升…...
真的能有什么东西,能让人在瞬息之间,衰老至此?!
迟慕声喉结滚动,像有一块滚烫的石头卡住,声音几乎是擦着嗓子挤出来:“…三哥?”
闻言,王闯勉强咧开嘴,那满是银丝的络腮胡随着动作颤动。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笑,极轻极苦,像老刀刮过石磨:“呵呵…四弟。”
这两声称呼一落,迟慕声与陆沐炎都怔了。
陆沐炎的目光忍不住掠过王闯衰老的皮肤、深陷的脸颊、还有那双粗大而颤抖的老手;
迟慕声更是死死盯着他,像要从王闯的每一道皱纹里找回那点熟悉的意气风发…...
可他找不到,这个暮气沉沉的真实感,是一股完全不可逆的清晰…...
启明院长环视一圈,眼神变得无比严肃和深邃。
此刻,众人皆知接下来的事情有多么重要。
这份肉体的衰败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
院长沉声宣布,声音带着威严和悲悯:“自长乘走后,老缚带队一百多人,深陷哀牢腹地……就此失去音讯。”
“一百八十一名震宫弟子…只有王闯回来了。”
院长说话间,王闯那双粗大的老手,带着不可磨灭的疲惫和屈辱,缓缓伸入衣袖之中….
他从中掏出了几张血迹斑斑、粗糙不堪的布帛,一一平铺在宽大的红木桌上,供所有人查阅。
行宫内,迟慕声、陆沐炎、少挚、长乘、白兑、艮尘、风无讳此刻皆围绕成半圆形。
迟慕声和陆沐炎仍不可置信地盯着王闯的手——
那种“几日前还活生生的人,转眼成了垂暮老人”的冲击,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着他们的心脏,越攥越紧。
王闯喘着粗气,手臂抖得厉害,那桌上的布帛也像是被血浸过又反复揉搓,边角破烂,颜色深暗,透着黏滞的湿意。
他指尖摁住布角,小心讲解,那动作笨重却极小心,像怕再多施一分力,就会把这最后的证据揉碎。
布帛上的炭笔字迹歪七扭八,像是在极混乱、极痛苦、极仓促的情况下写的,透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悲壮。
众人围拢过来,在烛光下一行一行看——
起因:(空白)
初步分为三个症状——
初级:吸入雾气后舌尖发麻,不自主哼唱(仅傩戏);
中级:瞳孔扩散成方形,无法辨识人脸,将同伴看作“无面树精”;
重度:大脑颞叶液化,受害者会突然背诵出陌生人的生平记忆。摸布料,手感黏腻如胶,纯棉沉重瘙痒如蚁噬;
摸手臂反应,皮肤红肿溃烂如腐肉;
瞳孔反应,方形扩散,诡眼可怖;
按压,伤口流脓如挤出蛆虫…...
衣物十二时辰反应——
纯棉:增重300%,瘙痒等级7(1-10级)
化纤:产生静电火花,刺痛感如针扎
羊毛:长出绿色霉斑,灼热感伴随皮疹
丝绸:溶解出破洞,有黏液腐蚀感。
————————————————
血迹沿着笔画渗开,黑红交错,有的字几乎被血糊住,只剩模糊的轮廓,更添几分狰狞与不祥。
有的字却被重重描了数遍,像写字的人在那一刻用尽了最后一丝清醒,怕自己一死,这世上就再无谁能替他们说话。
众人形成一个压抑的圆圈,目光死死钉在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文字上。
在幽暗的烛光下,皆静静听着王闯和院长复述哀牢山中发生的一切,以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异样。
从一开始浓雾弥漫,被困山洞的绝望,到后来老缚带领弟子以身犯险进行探查,直至山洞内那诡异而迅猛的异变……
他每说一个字,行宫里的烛影就像随之沉下一分。
那血迹与一行行文字,无一人不愣怔当场。
空气沉重得几乎窒息,一股压抑的、死亡的蔓延感无声地笼罩了整个行宫。
每一行描述,都像一把冰锥,狠狠凿进观者的心脏。
字越看,空气越窒息。
行宫像被一层看不见的雾裹住,连烛火都显得苍白。
每一行字仿佛不是墨,而是活生生的人肉与魂魄被摁在布上,血淋淋地告诉他们:哀牢山里,究竟有什么,能把人逼成这样?
迟慕声瞳孔轻颤,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指甲掐进掌心也没觉出疼,完全无法相信眼前所见所闻。
陆沐炎只觉得后颈发凉,像有人用一根细针沿着脊椎一寸寸划下去。
风无讳额角渗出冷汗,不自觉地吞咽着,想张口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白兑那清丽如冰的眉目此刻也紧紧蹙着,艮尘那温润端方的眉头也锁成深川。
二人眼里皆是难以置信——
纵使是他们,见过的险境甚多,可这布上的记述,太像“人怎么被一寸寸拆开”的过程。
少挚垂着眸,睫毛在烛影下投出一线阴翳;
就连站在阴影里的执事弟子,方才正提笔疾书,此刻也难以置信地停下手,抬起头,凝神听着王闯的每一个字音。
王闯枯瘦的手指颤抖着,轻轻抚过布帛上那些被血染透的字迹,像抚过一具具尸骨,声音沙哑到像砂砾刮喉,带着血沫:“这上面的每一笔……每一划……”
“都是咱宫里那一百多个兄弟……用自个儿的身子……一寸一寸试出来的……”
句尾那点颤意,压得人心里发疼。
王闯眼中的光芒黯淡,声音带着未竟的愤恨:“大伙儿……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从那个鬼地方爬出来……可偏偏却遇到了拾骨……”
话没说完,启明院长轻咳一声。
那一声轻咳极轻,却像一柄刀,精准地切断了什么。
王闯顿时会意。
是的,雷祖是谁,只能是震宫弟子自行了悟的机缘。
同样,他在复述这骇人听闻的经过时,自始至终,目光都未曾与迟慕声有过任何接触,全然不见之前的那份熟稔与热络。
绝不能在迟慕声面前,尤其是在裂霄这样对迟慕声尚存疑虑的震宫代管者面前,流露出半分“认定”。
旁人即使心知肚明,那么显而易见又轻飘飘的一句话,说了便算数。
说了,便牵动万千因果,再难挽回。
王闯立刻领会了院长的暗示,浑浊的眼珠不动声色地掠过站在一旁的玄谏,生硬地转开了话头,声音重新变得嘶哑而急切:“……具体的细节,等路上…路上再说吧。事不宜迟,汤爷,现在…现在能不能立刻出发?”
这话落下,他像被抽走了最后一口气,疲累地瘫坐在凳子上。
那凳子在他身下轻轻吱了一声,像老木承着一块沉石。
瘫下去的这一瞬,他的眼神,这才第一次暗暗划过迟慕声——很快,极其隐蔽,又像被什么压住似的,匆匆移开。
而迟慕声,在王闯看向自己,又立刻转头避开的一瞬间,当即明了。
那带着衰老与期盼的一眼,已道尽了所有。
王闯,他的‘三哥’……知道他是雷祖了。
这明了像一道冷电穿过心口,却不温热,只带着刺骨的沉——沉到迟慕声连呼吸都短了一截。
而一旁,裂霄早已攥着拳头,双眼瞪得血丝遍布,一言不发,全然未在意这个微妙的细节。
仅仅是盯着那些布匹上的血迹,他满眼都是心痛与悲愤。
那种心痛不是一时的,是雷部四千人压在骨里的哀惧…...
若雷祖尚存...何至如此地步......?
启明院长转向玄极六微众人,声音恢复了沉稳,却更显沉重:“这些信息,在你们进入肙流闭关期间,院内已整理复刻了百余份,供六宫负责人研读参考。现在你们看到的……是沾着血的原件。”
他顿了顿,目光像冷石一样压过每个人的脸。
“之所以必须让你们亲眼看,是因为……接下来的事,非你们不可。”
他的目光,也似有若无地扫过迟慕声,语气斩钉截铁:“需要你们,去哀牢山深处,找到最后一份关键信息——”
“那是老缚在彻底失联前,亲笔记录的探查信息,她本欲带出,奈何……”
说到“老缚”二字,空气里仿佛又沉出一层灰。
启明院长没有说下去,像是怕多说一个字,都会把某种还未结清的因果提前锚死…...
《浮世愿》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博看读书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博看读书!
喜欢浮世愿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浮世愿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