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哥儿，有一日，我们还会回来的，对么？”
周云虎用马鞭抽动胯下战马和周阎并驾齐驱。
“当然！”
周阎肯定的点头回答。
他望着那些在暗处偷窥之人，不禁发出了冷笑。
黑水城，他只是让人大致的甄别了一番，
只有那些作恶多端，或者是与世家大族同气连枝的，才会被抓出来斩首示众。
毕竟时间过于紧迫，这才让好多魑魅魍魉躲藏了起来。
等自己一走，这黑水城，或许又会成为之前那般样子。
有的是人甘愿在这即将纷乱起来的世道中游走于刀尖之上，
若是再有个两三年，说不定还会有新的家族崛起。
众人离开黑水城，周阎连一兵一卒都没有在此处留。
张鼎派来的几位亲信，他们自府城而来，
在看到周阎大军离开后，彼此对视了下，皆是松了口气。
而紧接着，他们全都抑制不住，心思活络起来，准备瓜分黑水城。
原先的利益集团被周阎犁庭扫穴，
等没了这位杀星的存在，那黑水城，岂不是就是个谁人都可以取走的香饽饽。
这些人，投奔张鼎后，在青昭府城，他们的家族都算是后起之秀。
要发展家族势力，是与那些府城原先的老派大族为敌，
还是分润黑水城壮大己身，这想都不用想。
漫无边际的火鬼军整齐行走在泥泞的官道之上。
说是官道，可周边朝廷设立的驿站早都废弃，
而这处官道也是年久失修，被来回的车辙、马蹄弄得坑坑洼洼的，很不利于大军行走。
尤其是这几日皆有大雨，马蹄很容易就因裹上泥浆，而厚重难行。
今日班师回营，不比从青原百里赶赴黑水那般急切，
所以周阎与麾下将领商议了片刻，就决定放慢脚步。
尽管道路难行，可也没有军卒御马冲入到两侧的田亩当中。
随着黑水城渐渐化作一个模糊的黑点，雨水变得更大了。
可田地边大树下，还有那些忙着除草，舍不得回去再等雨水变小后耕耘的农人。
分发田地后，他们的心气空前高涨。
就在周阎端坐在战马之上，望着眼前欣欣向荣之像时，
一个老农突地顶着斗笠，就那样踉踉跄跄沿着田埂跑了过来。
风雨掀翻了他头上斗笠，他竟是连重新捡起都顾不上，就这样冲到了行进的队伍当中。
“我远远的就看到你们了哩......”
他气喘吁吁的喊着，而其身后，还有几个年轻些的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大人，要不要驱离这些人！”
铁戊策马从后面追了上来。
“先等等，看看他要做什么！”
周阎觉得有趣。
在黑水城里，自己麾下的这些火鬼军，光名字，就能让小儿夜间止啼。
白日里走在街上巡视，那些百姓更是退避三舍。
虽然周阎已多次命令与城中百姓秋毫无犯，
但在大多数城中百姓的眼里，火鬼军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匪寇。
周阎也没想着长久占据黑水城，再加上他行事颇为狠辣，
所以这种误解几乎根植在了所有见到过他开展公审、毫不留情杀戮的城中百姓心中。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还会有人出现，拦住火鬼军前进的路途。
见到周阎反对，铁戊也没有吭声。
他就立在周阎身侧，雨点落在其黑铁甲叶缝隙当中，转瞬就成了潺潺小溪滴淌流入地面。
周阎轻笑一声，笼于自身的气血扩大了几许范围，很快就让铁戊的身躯变得暖和起来。
这种小恩小惠，看似无用，可天长日久之下，却是足以让铁戊为他死心塌地。
铁戊抿了抿唇，感动的同时，想要扭头去看周阎背影。
但他的目光，很快就被那老农吸引。
老农颤颤巍巍伸出还沾染有泥浆的手掌，他方才跑的急，在田埂上摔了一跤。
那瘦骨嶙峋的手掌，轻轻的贴在了一名火鬼军军卒披戴的甲胄之上。
军卒转身，看了看自家伍长，见他并没有说话，于是只得摘下自家面上戴着的火鬼傩面。
“老人家，你可是有何冤屈？”
面具下，是一张还有些稚嫩的脸庞。
宁柴是从洛川地界，一处民兵营里脱颖而出的武者，
才进入磨皮境没有多久，因着自身根骨出众，这才一路被推举进入了火鬼军。
他出身苦寒，自是对眼前老农生出怜悯之心。
老农抚摸着黑色甲叶，其上还有明显的箭矢撞出的小坑。
他咧开不剩多少牙齿的嘴巴，大笑着从粗布麻衫下取出一块用笋壳包起来的豆饼。
这是农人煮熟豆子后压成薄饼，
放凉之后，干的如同石块一般，但甚在能抵得住一天的饥饿。
“娃啊，看你也与我崽一般大，你是有出息的，莫要嫌弃我这豆饼子，
就是往年年节时候，老丈我也吃不上这么好的豆饼子，我是赶上好时候了啊......”
雨水倾盆而下，击打在宁柴在脸颊之上。
他望着老农粗糙的手掌，看着其将之举在头顶，遮挡在了豆饼之上。
“老丈，军中亦有伙食，我家将军仁慈，从未有亏待过我们......”
他哽咽着，有些说不出话来。
眼前老农，让宁柴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村中的那些长者。
“我知道啊......你们肯定是要去攻打那些老爷的坞堡吧，
这豆饼顶饿，娃子你留在路上吃吧......”
“你家将军肯定是世上最好的老爷了，给我们田地，让我们吃饱！”
老丈用笋壳重新把豆饼放好，想要塞入到宁柴手中。
宁柴红着眼眶，不忍推辞，又不知如何去做，他嗫嚅道：
“老丈，我们要回......”
“宁柴！”
他的伍长侧着身子从队伍当中走出，身上甲叶与他人甲胄摩擦，发出铿锵之声。
他取过老丈递来的豆饼，然后打开腰间布袋，从内里摸出一角碎银子递了上去。
这是攻打下黑水城后，周阎对麾下军卒的奖赏。
“老丈，军中有规矩，不能随意收受百姓吃食财物，这豆饼，我买下了！”
他轻柔的掰开老丈手掌，把碎银子放了进去。
那后面追来的几个年轻些的农人，已是跪倒了一地。
“宁柴，去把这些乡亲们都搀扶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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