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这份香火情在,罗正斌也是不敢对其小觑。
日后,自己的地位大概和这位曾统领一般,也是领着溟郡府军驻守在此。
不过罗正斌也没有忘记新立的山鬼军统领铁戊。
不过这位虽说是出身于黑甲军,但明显和黑甲军的其余人有所不同。
他的叔父对周总兵有恩,乃是从微末之中就伸出援手提携之人。
有这等恩情在,即便铁戊是草包一个,也很难不受周总兵重视。
罗正斌强忍住所有情绪,在周阎的招呼下坐在了下首位置。
他这会儿才发现,此时帐内空空荡荡,只有自己与周总兵二人。
“周总兵,今夜遣人唤我来此处,可是为了廉合城之事?”
罗正斌双手端起茶盏,小心翼翼的看着周阎为其斟满茶水。
“自是,周某有些许不明之处,还望罗总兵点播一二!”
周阎笑容和煦,眸子在灯盏照耀下浮现淡淡光辉。
罗正斌一惊,周阎这话说的太过于客气了。
“哪里敢担得起点播大人一说,大人但凡有什么问题,只要某家清楚,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罗正斌端着茶的手一哆嗦,他知晓自家身份,万万不敢再周阎面前拿腔作势。
所以他的姿态,放的很低!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开门见山直接说了!”
周阎走到自己座位上,他抿了口茶水,然后直视罗正斌双眼道:
“我打算等进入廉合城后,城中府兵全都交由罗总斌你来统辖,不知你意下如何?”
周阎眼眸微眯,其中多出几分审视之意。
罗正斌心中一喜,他看周阎神情,知晓他这不是在故意试探自己,而是真心实意,想把廉合城内的府兵完璧归还。
“果真如此,周总兵是何等人物,又岂会在乎我手中的这三瓜两枣!”
罗正斌先前的猜测成真,心中大石立时落地。
在鬼面军的这些日子,他可是看到了周阎麾下这些兵马是何等的精锐。
而且军中也无有其他陋习,兵卒全员满额,就连随行的辅兵,放在其他军中,都是一等一的精壮、好兵苗子。
更别说什么喝兵血,把军卒当做自己家丁这种事情......统统都被扫入了历史沉疴之中。
相比鬼面军,廉合城中的府兵,就有些实在上不了台面了。
也许,这也正是眼前这位周总兵愿意把府兵交还给自己的主要原因吧。
念及于此,罗正斌面上不由浮现几分愧色。
实在是廉合城内的府兵,太过于拿不出手了。
见罗正斌迟迟不回话,周阎蹙起额头,有些困惑道:
“难道罗总兵不愿意么?”
“愿意,当然愿意!”
罗正斌一拍大腿,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他深害怕等入了廉合城,周阎行那卸磨杀驴之举,现在,反而彻底放下心来了!
所以,他哪还敢有半点不满意之处......
“那就好,对了......”
周阎放下杯盏,朗声道:
“之前你曾说过,在来寻我之前,将府兵交由自己两个亲信之人代为监管,
而本总兵之前派出的人马,也是成功进入廉合城中,这足以看出罗总兵知人善用,御下有方啊!”
周阎话语中多了几分感慨之意。
在他想来,罗正斌孤身犯险来到自己营中,虽说是想躲避即将来临的各种麻烦,但这还是很考验属下的忠心的。
要是所托非人,亦或是这两人中有人与南越山蛮有所勾结,那岂不是拱手将溟郡府城让给了蛮人?
如此一来,罗正斌可就真的成为罪人了,即便是中都朝堂上下,也不会轻饶他。
至少,到目前为止,大乾再是不堪,也没有哪一郡的府城让异族给占领的。
“周总兵谬赞了!”
罗正斌脸上也是出现几分与有荣焉的笑意。
不过他还是很快正色道:
“大人有所不知,我这两位副将,一人乃是我在中都武馆习武时的旧友,
而且我二人算得上是世交,这么多年磨合下来,连半点争端都无,
至于另一位......”
罗正斌斟酌了下,面色复杂道:
“这位说起来,身份地位比之我,还要显赫几分!”
他见周阎神情讶然,立时解惑道:
“不知大人可否了解廉合城赫赫有名的藏家?”
“藏家?”
周阎一怔,手指在桌案上敲打几下,旋即轻笑道:
“这个姓氏倒是罕见,不过按你所说,这藏家在廉合城、亦或是溟郡都很有名气,可为何?”
他复又自嘲一笑,无奈道:
“或许是我孤陋寡闻了吧......”
与此同时,周阎也是在心底里盘算。
莫非,真的是因为密谍司行事不上心的原因之一,所以这才没有把如此重要的消息告知于自己。
“非也,非也!”
罗正斌连连摇头,他苦涩一笑,声音压低道:
“这藏家,之前和溟郡武道大宗天墟门走的很近,可后来天墟门避世不出,这藏家就糟了大劫,不过短短几年时间,族中杰出人物纷纷陨落!”
“哦?这又是因着什么缘故?”
周阎挑眉,其实他心底里已是有所猜测。
“具体是何人作祟,即便是我那位偏将,也缄默不语,从不主动提起此事,不过经过我多方打探,这其中,可能跟十万大山中的蛮人有关!”
罗正斌叹了口气。
天墟门避世,南蛮作乱,就连溟郡一方世家大族,都难以躲开这等天降横祸。
短短百年时间,庞大的势力立即烟消云散,就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不知躲在那个阴暗角落,图谋着复仇。
果然如此!
周阎也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在听闻这藏家和天墟门有所牵扯后,就立时明白,正是因为这一层缘故,藏家才引来了南越山蛮的报复。
毕竟,南越山蛮趁着天墟门内乱,抢夺走了这方武道大宗的半数传承。
而其避世不出,那蛮族所有的矛头,岂不是全都指向了那些和天墟门交好的世家?
这其中的道理,并不难猜。
但周阎还是为之感到惋惜。
“所以啊,我这两位偏将,是万万不会背叛于我的,一方是长久以来生死与共的交情,一方又对蛮人仇深似海......”
“看来,等进了廉合,我定要好好认识认识这二位才行!”
周阎端起茶盏,吹拂着杯盏中漂浮的连片如同碧玉样的茶叶,然后连着滚烫茶水,一起吞入腹中。
其实实力达到他如今境界,别说吞服吞汤热水,就是铁水铜汁,入喉都无法贯穿肠胃。
武道修行到最后,早已到达非人之境。
这还是他处在地煞境六重,要是再精进些,不知还有何等玄妙在身!
...
...
...
周阎已是有所打算,等溟郡事情结束后,他正好韬光养晦一段时日。
到了那时,一边来淬炼天子剑,一边来修行武道和魂道。
二者齐头并进,至少也得到达地煞境八重,寄魂境九重才行。
不然,让于玲珑的实力超过他,这多少有些夫纲难振!
“那我就先替两位属下拜谢周总兵了!”
罗正斌有些激动地站起身。
对于周阎准备亲自接见两位下属,他是举手赞同。
这二位无论是品行还是能力,都有目共睹。
跟随他这么多年,一直因着自己无法晋升,而在副统领的位置耽搁了如此之久,说起来,罗正斌也是心中有愧。
要是他们能得到周阎的看重和提拔,那他自是打心底里高兴。
周阎见到罗正斌这副模样,立时就明白这二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有多重。
顺便,他也从罗正斌身上发现了一些闪光之处,至少他不是那种利己自私之人。
这一点,就和曾正很像。
看着昔日下属飞黄腾达,甚至转头就成为了他的主君,这等身份间的转变,很少有人能做到无悲无喜。
烛火被风吹着摇动,帐内暗影婆娑。
周阎徐徐起身,他展开舆图,铺陈在桌案上,做好这一切,他才抬头看向罗正斌道:
“骆勒城破后,这周边的蛮族就像是无头苍蝇,到处乱窜,虽说我调遣兵马大力清除,但还是有很多蛮兵躲避进了十万大山......”
罗正斌接住周阎的话头道:
“十万大山比不其他,光是那没有半点规律的瘴气,就能阻挡住咱们的追击,
更别说这莽莽山林之中,毒虫妖兽,天险星罗棋布,
要想彻底铲除南越山蛮,着实是难如登天啊!”
罗正斌所说,正是这南越山蛮最为难缠的地方。
大乾强盛时,也不是没有派出大军清剿过。
但这些蛮人往那十万大山深处一钻,躲上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又重新在溟郡各地流窜,劫掠当地百姓。
也就是这近百年间大乾疏于对南越山蛮的讨伐,这些蛮人自十万大山中走出,选择融入溟郡各个城池,
先是靠贩卖着十万大山中的一些特产,后来又和当地官僚勾结,开始了巧取豪夺之路。
好多城池中的富户,就在这样一次次排挤中家破人亡。
至于罗正斌麾下的那位藏副统领,其家族,大抵也是如此吧。
一想到此处,周阎就对蛮人的痛恨愈发深刻。
不过,他眼眸中依然还是那副坚定神色,其对着罗正斌一字一顿道:
“不能因为这些蛮人就像是那阴沟中的老鼠,见到我等势大就躲起来,
再过一段时间又出来继续行那蝇营狗苟之事,我们就对其放任不管!”
他负手而立,指着舆图上廉合城所在的位置缓缓道:
“这廉合城,乃是溟郡首府,如今城内有不知道多少部族蛮寨中身份显赫之人的后代,
只等大军入城,我就会派兵将其扣押出来,以此逼迫那些蛮人来这廉合城与我一决生死!”
他一拳轰砸在桌案,面目因着巨力而变得有些扭曲,“我要毕其功于一役,在这廉合城前,将这些鼠辈尽数斩杀!”
伴随他话落,那厚重的桌案尽是寸寸断裂,转瞬就又化作一片飞灰。
还好罗正斌眼疾手快,抢先把那舆图给捞了起来。
他眨了眨眼,心头感慨周阎的狠辣和决绝之时,又有些担忧道:
“万一这些蛮人不敌后,选择放弃城中子嗣后代,退回十万大山又如何?”
迟疑了下,罗正斌又低声道:
“毕竟,周总兵你也知道,这不论是武道还是魂道,修行之人境界到达高处,寿命绵长,
不过是几个后代而已,大不了再生一批,
他们万万不会因为如此,就断送自己蛮寨的未来!”
“哼,无论是我在骆勒城前围而不破,拖延给蛮人支援的时间,还是发兵匆忙赶赴廉合,
准备把城中蛮人贵族一网打尽,所作所为,无非是尽量多杀伤些蛮人的有生力量而已!”
周阎情绪平静下来,重新坐回座位。
他望着罗正斌,面目上的杀机陡然浮现。
“南越山蛮眼见大乾势弱,他们欲要夺回溟郡这方故土,
又岂能看着我等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占据此处,继而一点点的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
周阎所行之事,乃是阳谋。
除非南蛮就这样舍了夺回溟郡的机会,不然又怎么可能不来这廉合城前和他厮杀一番呢......
毕竟,骆勒城也只是其他郡通往溟郡腹地的关卡,但廉合城,可是能扼守十万大山中数条出口的重要节点。
他们在山中开采的药材、矿材,还有奇花异草,猎杀的妖兽皮毛,全都要来这廉合城中交易,换取粮食、盐茶、铁器。
断了这条路,这些享受过如此便利的蛮人,又怎么会甘心重新回到之前那种贫困的日子呢?
由俭入奢易,可由奢入俭,却是违反人性。
周阎给他们的,不过是一个堂而皇之,可以拿到明面上的借口罢了。
毕竟,族长头领祭祀的血裔后代被大乾人给当猪仔一样捉住,关押到了大狱之中,那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正好以这种理由借口,引动寨中同族同仇敌忾,继而尽起所有可堪一用之兵,直接来廉合城前和周阎分出个胜负。
方才还一脸迷惑的罗正斌,也是慢慢回味出周阎这般做的道理。
他瞳孔中的神采,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有趣起来。
“周总兵,此计甚妙啊,不过......这些蛮族之中,可是有着镇压一族气运的魂道强者,
若是引动他们,那到时候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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