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没认出来，她这一叫我名字，我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秀水村西头老赵家的姑娘赵丽丽吗？
头些年，我五姐还在家的时候，就属她俩关系最好，那时候经常去我家，有时候还会给我糖块吃。
不过四年前她就嫁人了，嫁到离秀水村挺远的一个县。
那之后有几年没见了，她跟我五姐六姐同岁有25了，都说女大十八变，她要不刻意叫我，我还真不敢认。
“丽丽姐，是你啊！你啥时候回来的？”
面对许久不见的人，我也不知道该说啥，特别是此刻这尴尬的状态。
我跟赵丽丽说话的时候，她身边那男人戳在那，感觉挺尴尬的。
赵丽丽回头看看那男人“战哥，要不你去前面等我一会儿！”
“行！”
那男人说着推摩托走了，然后赵丽丽就凑到我身边，扯住我的手。
“唐婉真是你，我还想跟你打听打听你五姐的消息呢！村里人传说她在外面……”
我知道她要说啥，六姐跟我说的情况，我想秀水村的人应该都知道。
但我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丽丽姐，你知道的，村里人就喜欢乱嚼舌头！”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其实就算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也没啥，人这一辈子咋地不是活？也不是你想好，就能好的！”
她苦笑一声，眼睛有意无意看看不远处摩托上的男人。
我循着赵丽丽的目光，瞄了那男人一眼，那男人似乎也朝我这边瞄了一眼。
他的目光挺特别的，跟我以往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我活了23年，只觉得两个人目光特别，一个是周林，而另一个就是赵丽丽这位相好战哥。
“对了，丽丽姐，你现在咋样？这次回来待几天啊！”
我摁住自己的好奇心，没去打听人家隐私，可我这最平常的两句话说完，赵丽丽却苦笑一声。
“唐婉，你还不知道吧！”
“啥？”
“我离婚了！准确说，是让婆家给休了！”
“咋回事儿啊？”我一脸震惊的看着赵丽丽。
我虽然不了解赵丽丽婆家的情况，但她结婚的时候，我也见过她那丈夫，个子不高长相一般，赵丽丽虽然不如我五姐漂亮，却也是村里数得上的姑娘，怎么看这两人的婚姻，也不该是这种结果。
赵丽丽似乎看到我心中的疑惑，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因为我生不出孩子！他们家说我是不能下蛋的母鸡！”
赵丽丽说这话的时候，表现的云淡风轻，但我还是从她目光中窥探出一丝伤感。
所以这么看来，她跟那骑摩托大哥的情况，也就与我跟周林差不多。
虽然我们都是所谓的有过婚姻，但现在法律上是单身，就算是钻玉米地钻树林，也没啥的。
想到这，我笑了，又看看了不远处那穿花衬衫的男人。
“他是你现在的对象？”
“你说战哥啊！也许算吧！”
赵丽丽转头看看那男人，嘴角划过一丝让人不太理解的苦笑。
之后我没再问下去，毕竟关乎别人的隐私。
我跟赵丽丽之后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主要是聊了聊我五姐，她跟我说，如果有我五姐的消息，一定告诉她，我点点头。
不知不觉间，那穿花衬衫的男人推摩托车走到我俩身边。
“咳咳，要不回村聊，我载你俩回去！”
那位战哥拍拍他的大摩托，是真的够大的，别说我跟赵丽丽这样纤瘦的，就算是村里大屁股的婶娘，挤挤也能坐下。
但我还是摇摇头，人家相好坐一个摩托，我上去算怎么回事儿。
“不了，好久没回村儿了，我想走走！”
“那行吧！等有空我去找你！”
赵丽丽坐上她相好战哥的摩托，拍拍我肩膀，俩人一溜烟就走了。
我看看远去的那一对，觉得他俩与我跟周林很像，可莫名的，又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我继续走到乡间的小路上，道两旁小溪流水潺潺，勾起我许多回忆。
记得小的时候，我常常跟姐姐们一起到山上采蘑菇，到河里摸鱼抓泥鳅。
不是为了玩儿，是抓到了就可以改善改善伙食。
我印象最深的，是那次我跟四姐五姐六姐在沟里抓了许多泥鳅，赶上那次二叔一家出门了，没人跟我们抢。
我妈做了一大盆土豆泥鳅酱，我们一家人吃的好香，那次似乎是我儿时记忆中，在家里吃的最幸福的一顿饭。
想到这，我就下到沟边，看看沟里的泥鳅小鱼还多不多，想着要是有时间我就来捞点，再做一次土豆泥鳅酱。
我顺着路边小溪一直向前走，走着走着就到了村边的小河。
秀水村叫秀水村，就是因为水很多，村边的小河，比青山村大两三倍。
我站在河边，看着湍急的流水，渐渐的童年某些模糊的记忆，竟然隐隐浮现。
那时候我应该还不大，六岁或者七岁。
因为被二叔家的小子告黑状，我被奶奶打了一顿，一个人委屈巴拉的坐在河边哭。
突然，我看到上游什么东西漂过来。
等我跑过去一看，是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儿，他手里抱着块木板，奄奄一息扯着岸边的水草努力让自己不要再被冲走。
我那时候虽然小，但也知道秀水村的下游就是水库，那里水量非常大，别说小孩子，就算是熟悉水性的大人冲过去，也很危险。
我当时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从河边捡起个长长的大木头棍子，一点一点往男孩儿那边送。
男孩儿放开木板，扯住我送过去的棍子。
当时，我俩都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让他脱险。
男孩儿得救之后，躺在河滩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说他妈妈死了，他妈妈临终前让他去找他爸爸。
他还说等他找到家人之后，一定会来找我，一定会来报答我的。
曾几何时，我真的把男孩儿的话当真，我倒也不图什么回报，就想着，如果有天他真的回来了，那场面一定很有意思吧。
最初的几年，我还时常会想起他，后来我越来越大了，对那小哥哥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了，我鲜少再想起他，想起当年救过他的事。
若不是今天路过小河边，可能早就不记得曾经还发生过这样一档子事儿。
那时候都小，我早就忘了他长什么样，只记得他是个挺清秀的小男孩儿，比我大，但大不了很多。
我看向清澈的河水，那里面浮现模糊的倒影，我想象着，他应该长成了一个帅哥，现在也二十好几了，应该有对象，或者娶媳妇儿了，没准孩子都有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咋了，脑子里就胡思乱想一大堆。
“你现在一定过的挺好吧！”
我看向河里，只觉得那影像好像越来越具体。
可就在我觉得，我在倒影中即将要幻化出他的样子时，却有人往河里扔了块石头。
霎时间，水花四溅，那一抹我脑海中的残影也散掉了。
“谁？”
我掸掸身上的水，回头看向河堤。
映入眼帘，是两副让人讨厌的尊容。
“唐全？”
都说冤家路窄，这话是真不假。
我这人还没进村儿，就碰到我二叔家那缺八辈子德的堂弟，跟他那个尖酸刻薄的媳妇儿。
“诶呦，丑八怪回来了！这咋不吱一声呢！偷偷摸摸就回来了，咋滴，我爸说你在家里养男人，这是见不得人怕人笑话咋滴？哈哈哈……”
他人欠嘴损，我是从小就知道的，比起唐全这个混蛋，他媳妇儿更不是个省油的灯。
“那肯定的啊！毕竟把男人招到家里偷，这可不是啥光彩事儿，话说这站在河边干啥呢？不会是不好意思见人，想投河吧！可别的，村里人还指望这条河呢，这要是因为某些不正经的破鞋，把河水弄脏了，那她就是死，也该被挫骨扬灰……”
这两口子一唱一和的，说的话无耻又难听。
一开始我没理他们，想着马上到村里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谁知道，贱人就是矫情，我不理他们，他们竟然蹬鼻子上脸。
“唐婉姐，我听我爸说，你那男人长的不错啊！他是瞎吗？还是个白痴，能看上你这种二流子都不愿扯的货色！”
说我就说我，我全当狗唱歌了。
可他说到周林，那就不行。
我本来已经上了河堤，这会儿听到他们哔哔叨叨说些不好听的，忍不住抓起地上的土泥块狠狠朝那两口子扔过去。
不偏不倚，泥块儿正好砸到唐全的右脸。
他疼的嗷一声，不等他反应过来，我又抓起一块，扔到他媳妇儿身上。
“唐婉你这个丑八怪，你敢跟我们动手！”
我恶狠狠的瞪着他俩“动手咋了？打你们咋了，谁让你们嘴贱，再说我还打！”
“好你个丑八怪，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唐全说话间，从地上捡起棍子就冲我来了。
我也不怕他，这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不等他棍子挥过来，我一个脚绊，摔了个狗吃屎。
我反应快，整个人骑在他身上。
唐全是所谓家里的独苗，从小被奶奶跟他爸妈惯着，在家里无法无天，他以为谁都打不过他，殊不知就他那废物样，要真跟他较真，他就只有挨揍的份儿。
我算知道，什么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唐全媳妇儿被我这彪悍劲吓到了，愣是没敢上来帮她男人，眼见我把唐全揍成了猪头，她连滚带爬朝村里跑了。
“唐婉，你敢打我男人，信不信我回去告诉奶奶！”
“你去啊，你快点去！记得跑快点，不然你男人被我打死了，我让你尸体都找不着！”
我一边说，一边骑在唐全身上狠狠扇他嘴巴子。
被我骑着的唐全，整个人都被打懵了，一开始嘴里还骂骂咧咧，后来口鼻流血，就只知道哭了。
“唐婉你打我，我回去告诉奶奶，让奶奶收拾你……”
他话不等说完，我抬手又是一巴掌。
“小子，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儿？你以为老东西还能护着你？我告诉你，你尽管回去告状，你爹我不怕，老太太我也不怕！”
我打够了打累了，才放开这小子。
我眼见他狼狈逃窜样子，就跟条丧家犬没区别。
不对不对，说他是狗，都是对大黑的侮辱，他特么连狗都不如。
唐全先一步回家，我拍拍身上的土，提着给我妈带的东西，慢慢悠悠的往家走。
还不等走到家门口，就跟我想的一样。
我奶奶，我二叔二婶，还有唐全两口子，一个个凶神恶煞挡在门口。
“死丫头片子，你个又丑又烂的货，你还知道回来？你还敢回来？”我奶上来就这么一句。
这熟悉的称呼我已经许久没听到了，从我嫁到老李家，除了春种秋收也不咋回来，回来就是干活，老东西也找不到理由骂我。
面对这些辱骂，我不疼不痒冷哼一声“我再丑再烂也是你们老唐家的货，奶奶，你骂我，你能捞到什么好？”
“你……”
老东西被气的够呛，手里握着包浆的木棍，就差点朝我砸过来。
这时一旁的二婶拍拍老太太的手“妈，您老别生气，为这么个破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您是咱家家长，您得主持大局，这小破鞋我跟老二收拾就行！”
二婶这人阴损，说着就给二叔使眼色。
二叔心领神会，转身从院子里拿出赶牛的鞭子。
“咱们家也是有规矩的人家，你这死丫头打你弟弟，还跟野男人鬼混败坏门风，今天，要么你自己领罚挨这顿鞭子，要么你就有多远滚多远，这辈子，别想看你那病怏怏的妈！”
我瞪着唐二喜那奸恶的嘴脸“你拿我妈威胁我？”
“威胁你咋了，你不想让你妈受罪，就乖乖过来挨鞭子，二叔也不是残暴的人，象征性的抽两下，你知道错了，我也就不打了！”
我冷笑，“去你……”
我当即爆了句粗口，在场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从前我唐婉，就跟我六姐一样，是家里逆来顺受的受气包子。
可今天，受气包子就不想受气了。
我猛的冲到唐二喜面前，一脚踹在他裤裆上。
那货嗷的的一声，我顺势抢过鞭子，然后就是一顿乱甩。
“把鞭子放下，快点！”
“唐婉，你这个破鞋你疯了！”
我一鞭子甩向那几个，这一下到底抽了几个，我根本顾不上数。
“我是疯了，被你们这帮贱人逼疯了！我找男人咋的，我疯了咋的，从小到大欺负我妈，欺负我们姐妹，新仇旧恨一起算，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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