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北,无光无昼,唯有一座城,悬于黑洞般的冰渊之上。
城名“玄冥”,十万年不坠,墙体由“忘光铁”铸成,吸尽日月,连雪照上去都会消失。
城心,有一座“无昼殿”,殿无穹顶,却永不见星月。
殿中央,摆着一张石椅,椅背嵌着一轮“日蚀盘”,漆黑边缘流动金红,像被掐灭的太阳。
十万年来,石椅第一次发出声响——
“咔”。
石椅之上,有人起身。
那是一位青年,黑发,黑眸,皮肤却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所有光都死在他体内。
名:玄冥主人·“无光”。
他睁眼,瞳孔里出现两道景象:
一道,是南域春草,正顶破雪壳;
一道,是薛云掌心,那缕比草色更淡的剑光。
无光轻声一笑,声音像冰针落入深井。
“原来,人间还会亮。”
他抬手,日蚀盘逆转,金红边缘化作一滴黑血,滴落地面。
黑血所落之处,长出一条黑冰阶梯,直通南域。
阶梯第一级,写着:
“剑光若不肯熄,便让执剑之人,永失其光。”
雪落原,春回残照。
百一剑修列阵,慕容雪以发为弦,以血为音,正弹《焚夜引》。
曲声化作火鸦,护住薛云心脉,也护住那缕将熄未熄的剑光。
沈如晦负剑巡阵,忽见北方天黑了一分。
不是夜,是“无光”——
像被巨兽咬掉一块,连风都失去声音。
他回头,喝道:“结阵!”
百一人齐踏一步,剑尖对外,血痂未干,再结“人罡”。
黑梯延伸,无声落在阵前。
第一级阶梯上,站着一位少女,十三四岁,双丫髻,怀抱一盏琉璃灯。
灯焰漆黑,却照出众人影子——
影子在地面扭曲,反向站立,似欲扑杀原主。
少女欠身,声音软糯:
“奉吾主无光之命,请薛云赴玄冥,赴一场‘失光之宴’。”
“若拒,便取南域第一缕春,作赔礼。”
她抬灯,对雪原轻轻一照。
刚冒头的草芽,瞬间黑化,碎成尘。
慕容雪指尖一颤,曲声乱了一拍。
薛云在昏迷中皱眉,掌心剑光随之摇晃。
沈如晦横剑于胸,冷声:“要人,让无光亲自来。”
少女歪头,似听不懂拒绝。
她伸指,在黑梯第二级,写下一个名字——
“慕容雪。”
字迹一闪,慕容雪的影子突然脱离本体,伸手掐住她咽喉。
众人惊呼,却斩不到影子。
少女软声:“再拒,下一个,便是整片南域的天光。”
昏迷里,薛云听见草芽迸裂的声音。
他站在一片漆黑原野,天幕低垂,无星,唯有一缕剑光悬于头顶,像将熄的萤火。
远处,黑发青年踱步而来,脚步落下,草芽便黑一分。
“你的剑,太弱。”
无光抬指,轻弹剑光,萤火碎成七瓣。
薛云伸手,抓住最后一瓣,掌心被割破,血是滚烫的。
“弱,也是光。”
无光似听到笑话,第一次露出认真神色。
“给你一次机会,带着这缕光,来玄冥。”
“若能走到吾座前,光便归你;若走不到——”
他转身,黑原裂开,露出下方亿万被冻住的凡人。
“他们,会因你而永夜。”
现实。
薛云睁眼,眸心一片灰蒙,修为尽废,却奇异地平静。
他伸手,握住慕容雪被影子掐住的那只手——
掌心残光一闪,影子如被灼伤,尖叫退散。
少女退后一步,黑梯晃动。
薛云撑剑站起,声音沙哑,却响彻雪原:
“告诉无光,我赴宴。”
“但方式,由我决定。”
他抬手,断剑“迟雪”浮空,剑身裂痕里,渗出淡金色的血——
那是他以“残剑心”为引,以“百一人”剑意为火,重铸的第二剑:
“迟雪·照夜”。
剑成,仅三寸,无刃,唯有光。
薛云将三寸小剑,按入自己胸口,以心脉为鞘。
“我以此剑,换南域十年春。”
“十年后,若我不归,请沈峰主率众北上,焚了玄冥。”
沈如晦单膝跪地,百一人同时跪送。
慕容雪想上前,却被薛云轻轻抱住——
一个比雪还轻的拥抱。
“阿雪,这次换我,去为你化夜。”
薛云赤足,踏上黑梯第一级。
少女提灯引路,灯光所照,他脚下影子被一点点抹去——
失光之宴,第一步,先失其影。
第二级,阶梯吞掉他声音;
第三级,吞掉颜色——他发、他眉、他唇,尽化霜白;
第四级,吞掉记忆,他回头,已看不见南域。
第七级,少女停步,软糯声音里,第一次带情绪:
“再往前,你会忘记为什么执剑。”
薛云抬眼,眸心灰蒙里,那缕剑光仍在。
“我执剑,不为记得,只为不忘。”
他继续向前。
黑梯尽头,玄冥城悬于黑洞,像一张吞天的口。
城门口,无光负手而立,黑衣猎猎,日蚀盘悬于脑后,像一轮死去的太阳。
“薛云,”他微笑,露出期待已久的神色,
“欢迎光临,‘无光’。”
无昼殿,无顶,却悬着亿万颗“熄星”——
都是过往岁月,被玄冥吞掉的天光。
殿中央,摆着一张长案,案上只有两物:
一盏黑琉璃灯,与一柄剑鞘。
鞘,通体漆黑,材质正是“忘光铁”,可吞一切光。
无光抬手,灯与鞘同时飞起,悬于薛云面前。
“第一宴,名‘问心’。”
“规则:以鞘收光,以灯照心。”
“若心仍亮,你赢;若心黑,我赢。”
“赢者,得对方一剑;输者——”
无光指尖一点,黑渊之下,亿万凡人同时睁眼,瞳孔里倒映出薛云的脸。
“他们永堕。”
薛云抬手,握住三寸“照夜”。
剑光微弱,却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霜发白眉,无影无声,像一具行走的空白。
他笑了笑,将“照夜”按入漆黑剑鞘。
光,瞬间被吞尽;无昼殿,彻底漆黑。
漆黑里,无光听见薛云的声音,低低响起:
“我剑虽弱,却敢自灭其光,以求一瞬更亮。”
下一息,漆黑剑鞘,炸裂。
一缕光,比初生朝阳更烈,比流星坠夜更疾,
从裂鞘深处,爆射而出,直刺无光眉心!
无光抬指,夹住那缕光。
指尖却渗出黑血,血滴落地,化作一朵黑莲,莲心包裹一粒微火。
“好一剑。”
他轻声,似赞叹,似遗憾。
“可惜,只伤我指。”
黑莲合拢,微火熄灭。
第一宴,无光胜。
薛云跪倒,胸口“照夜”碎成尘,尘又化作黑雪,落在他霜白的发上。
无光俯视,声音温柔得像夜本身:
“你输了,我要你一剑——”
“我要你,亲手斩掉南域第一缕春。”
他抬手,黑渊升起一座镜台,镜中映出雪落原:
刚破土的草芽,正被春风轻抚。
无光将一柄黑冰长剑,递到薛云手里。
“斩它,或斩他们。”
镜台一转,露出百一剑修、慕容雪、沈如晦——
他们影子被重新投回,却个个颈悬黑线,只待剑落。
薛云握剑,指节泛白。
无光低语,像诱惑,像宣判:
“斩春,他们活;拒斩,他们死。”
“薛云,你选。”
殿外,熄星亿万,同时旋转,像无数冷漠瞳孔,等待答案。
而薛云,缓缓举起了黑冰之剑——
剑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我选第三途。”
“以我心头春,替南域续一瞬。”
剑落,血溅,黑冰剑折断。
薛云仰面倒下,心口裂口处,飞出一粒碧绿种子,
在失重的无昼殿,发出比熄星更亮的光。
无光伸手,却只抓住一粒空壳。
他第一次,露出怔然神色。
而薛云,在彻底坠入黑暗前,轻声道:
“无光,你吞得掉天光,却吞不掉——”
“一粒种子。”
殿外,黑洞深处,似有风,
带着极轻极轻的草腥味,
吹进了十万年不见春风的玄冥。
——“种子已落,接下来,要看春风肯不肯在永夜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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