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少有人注意到，云岚的眼睛和常人的不一样。
乍一看也许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但细看便能察觉，她眼中的黑色比常人的淡一些，像是被净水稀释的墨。墨色似乎向四周晕开了，令她的眼白看上去也比常人暗上半分。
两处特征并不明显，除了江聿初，目前还没有第二个人发觉。
江聿初没有想到她也在看自己，猝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顷刻间他便陷入那双眼睛的旋涡中。
云岚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望着江聿初。
她的眸光看似清冽又温柔，但盯着那双眼睛太久，江聿初突然打了个冷战。他回过神，狠下心移开眼，先一步避开她的目光。
“云岚，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他想“赶她走”，可他一看到云岚的脸，有些话就没法说出口了。
饶是江聿初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没用”。确切地说，是他低估了云岚在自己心底的地位。
有时候光是看着云岚，他的心底就会涌出一股莫名的情感。
涌出来的心绪不像男女情爱，也不是纯粹的亲情或友情，那是一种江聿初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感情。
它并不浓烈，只是淡淡地在心间扩散，但足够对他造成影响。
江聿初明白，这股感情不属于现在的他，它源自那个不为他所了解的、曾经的“江聿初”。
他从不怀疑自己的过去与云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股时不时涌出的陌生感情和云岚对他无条件的偏护都是极好的佐证。
但因为他的脑海不存在那段过去，所以无论是这莫名其妙出现的情感、还是云岚的“溺爱”，都会让江聿初产生一种割裂感。
过去的他早就不存在了，而现在的他依旧被那段遗失的过往庇佑着。说来可笑，明明是他的事，江聿初却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
正常人不会喜欢这种失控感，但江聿初是个例外，他并不觉得排斥。
他清醒地旁观，劝说自己接受，最终放任自己沉溺。
云岚对江聿初的安危有着近乎本能的执着。
世道凶险，所以她不惜深入人间，就为给江聿初圈出一方净土。
但江聿初不想看到她这样。无论这份感情来自哪里，最后会落到哪里，他都不希望云岚被过去束缚。
正如云岚希望他平安，他也希望她能自由。关于这一点，他相信过去的“江聿初”和现在的自己想法是一致的。
“理由。”长久的沉默后，云岚终于开口。
江聿初松了一口气：“云岚，你太强了。今天的事让我明白，如果你要出手，没有人能够阻止你。”
“我不知道江司令是怎么想的，但在我看来，你始终是一个不安定因素。”
“我思考了很久，云岚，我还是不希望你靠近联盟。”
这是江聿初能想到的最好的借口。他不担心自己的话会惹怒云岚，倒不如说他所期望的事情正相反，他想让云岚放弃自己。
斜着眼偷偷去瞄云岚，还没等江聿初看清她的表情，云岚就开口了。
“如果是你的‘期望’，我可以接受。”
心底最深处生出一股淡淡的失落，不等它升起，就被江聿初强行压下。他的心情不重要，比起这个，云岚比他想得还要好说话。
那个念头再次从心间冒出：果然，云岚从来不会让他为难。
他正准备回应，就听到了云岚没说完的后半段话：“前提是这是你真正的想法。可是江聿初，你在说谎。”
“你想多了，”江聿初听懂了她的意思，他转过头直视她，语气坦荡，“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他终于看清了云岚的表情，没有气恼或者愤怒，也看不出悲伤或欣喜。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寡淡，让人琢磨不透。
“嗯，我不信。”
听到江聿初的话，云岚果断点头，姿态随意又温和。弯起眼做出笑的模样，她一副“任你怎么说，我就是不信”的态度。
“......”江聿初一下就被噎住了。
他第一次发现，云岚原来有这么“无赖”的一面。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无奈，云岚心情看起来不错，眼尾的弧度看着格外愉悦。
“人类惯会伪装真心。只是江聿初，我以为你清楚，在我面前任何谎言都起不到作用。”
见他哑然，云岚脸上笑意不减：“你就没有其他想对我说的？”
江聿初在她面前呆立不动，云岚忽然就对面具下的那张脸产生了好奇，不知道这个时候他会是什么表情。
江聿初的确希望她离开，但理由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精神异能并不是读心术，云岚能察觉的仅限于此。
但无论他是怎么想的都不要紧，云岚是不会放他走的。
如果他不想见到她，那她就换个方式跟在他身边。以她的实力，只要她不想，没有人能够发现她的存在。
就算被发现了也没关系，必要的时候，她不介意用一些非常规手段，比如说篡改江聿初的记忆，然后带他回迷城，把他关起来。
这不算欺骗，云岚说的是“可以接受他的想法”。“接受”就只是“接受”，不代表她会作出相对应的行动。
当然，在正常的情况下，云岚还是以江聿初的意愿为最优先，她会给予他想要的尊重。
江聿初不清楚云岚心底的想法，但她那句“我会接受你真正的期望”被他听了进去。
这一次轮到江聿初沉默了。
云岚并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她的唇角扬起和善的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
幽蓝的光倒映在她脸上，火光跃动，她神色温柔，让人不自觉就卸下心防。
江聿初再一次重新意识到，自己拿她没办法。
他轻叹一声，半蹲的姿势改为坐下。
与云岚面对着面，他睨一眼还在昏迷的秦磊后，主动坦白：“我说‘不想你继续跟着’，这话是真的，担心你对联盟里的人类下手也不完全是假话。”
“嗯。”云岚从善如流地应了。
“但更多的，是害怕哪一天我们会成为敌人，也担心我成为你的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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