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姓田，是个很和善的中年女人。
听张帅说是受周瑞莲委托和田馨一起来的，二话不说将他带进了办公室。
四个人一落座，局势马上发生了改变。
田馨先声夺人，跟律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我跟周阿姨的想法一致，杀人偿命。如果公诉轻判，我们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保留追诉的权利，就算判不了死刑，也得让她老死在里面。”
田律师一听，心下了然，并没反驳。只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要给她定罪，最终的结果取决于林周的受伤情况。现在警方那边已经结案，整个办案过程也是透明的，移交到法院就剩走司法程序了。关于民事赔偿……”
“周阿姨的意思，不接受民事调解。我们不要赔偿，不会出谅解书。只要重判。不光是梁晓，她的父母也难辞其咎，必须重判。”
这话一出来，律师还没说话，林振华的脸色变了。
他瞪着眼睛质问田馨，语气很不善：“瑞莲亲口跟你这么说的？”
田馨一愣：“是啊！”
“这不成。”他大手一挥，下了结论。
在场三个人愣了，什么情况？他这是不同意害儿子的杀人凶手重判？
“您……说什么？”
田馨不确定他是不是这个意思，追问了一句：“您是不接受她重判还是不接受不要赔偿？”
“凶手归凶手，当然要重判，这无可厚非。但牵扯她父母，就有点牵强了吧。”
林振华叹了口气，低头皱着眉头想措辞：“我的意思，可以接受民事调解。关于她父母监护不力，这个部分，可以接受赔偿。”
…………
田馨的脑子轰的一下炸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说什么？
接受赔偿，可以调解。
这是一个亲生父亲说的话？
她当即站起来，否决了这个提议：“我不同意。”
张帅也跟着起身想说话，不料林振华瞪了田馨一眼，冷笑道：“你不同意？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这是我们家的事，你一个外人有什么权力指手画脚。”
接着，不等田馨反驳，他指着门口命令她：“你给我出去。”
田馨气得要死，这时候她就想给林周讨个公道。可偏偏反驳她的，是林周的亲生父亲。
她马上明白过来周瑞莲问她那句话的意思。
是了，对林振华来说，这件事不单单是一起凶案。
可……有什么利益能比亲生儿子的命更重要。
她不理解，张帅却明白了。
他在林振华让田馨出去的时候站起身，朝他冷笑了一声。
“我以为林周的父亲能有多大能耐呢？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有钱有什么了不起？儿子要死了，还不是拿人家没办法？您说是吧？叔叔。”
最后这句“叔叔”直戳向林振华的心窝子。
张帅话里话外，都在指责他这个做父亲的冷血心狠、爱财如命，连儿子的命都可以拿来交易。
可事实是这样吗？
林振华显然很少被人这样当面羞辱，更别提是一个没见过几次的小辈，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大吼着让张帅和田馨一起滚出去。
张帅才不怕他。
比其他那个无赖父亲，林周这个爸也没好到哪儿去。
出于对哥们儿的同情和惺惺相惜，他当下就干了件特别“爷们儿”的事。
他扯着嘴角露出一丝痞笑，指着门对林振华说：“今天受周阿姨委托来找田律师的是我们俩，所以该出去的，应该是您吧。”
说完，在林振华震惊的眼神中，他弯腰做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请，慢走不送。”俨然把自己当成这儿的主人了。
这种事也就他能干出来，换个人，绝对不会这么理直气壮。
田馨就不行。
林振华气坏了，指着他骂：“你小子算什么东西？你从哪儿冒出来的，知道我是谁吗？敢叫我出去，谁给你的胆子？”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儿子现在快死了，您还在这跟一个小辈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实在不像一个大老总的作风。有这功夫，案子早了结了。”
他还是一副痞样儿。
田律师有些看不下去，赶紧打了个圆场：“二位，先别争这个了。今天到我这儿来都是客，为了小周的案子，咱们大家都是一个目的，可千万别伤了和气。”
林振华冷哼一声，起身走了。
走之前，他冲田律师说了句话：“瑞莲的意思只能代表她个人，如果官司打起来，我会再找个律师过来跟你一起接手。别太主观。”
这话等于封死了田馨的路。
她实在不明白，这种时候，林振华为什么要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
难道就因为梁晓家跟他家是世交的关系？
什么世交关系能大过儿子的命？
不撕破脸皮挠花他们的脸留着过年吗？
她不理解，但田律师懂。
处理各种案子她见多了各式各样的“奇葩”，林振华这种，实在算不上号。
“你回去告诉周女士，小周的案子我接了。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她的诉求，我一定想办法帮她达成。另外……”
她迟疑了一下，让张帅先出去，才问了田馨：“瑞莲说委托你跟我对接小周的事，那你跟小周是……”
“我是他爱人。”田馨说。
初秋的天气一天一个温度。
从律所出来，田馨忍不住抱住了自己。
她穿的是和林周一样款式的那件蓝衬衫，还有他说好看的白裤子。
一阵风拂过，满头的短碎发肆意飞扬，吹的她有些冷。
“回去吧！”张帅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示意她上车。
她看了看张帅打着石膏的胳膊，张了张嘴，却几次都没说出来话。
“哥。”
她还是说了。
张帅皱了皱眉：“怎么了？”
“我……”
“嗯，你怎么了？”
张帅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连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他看起来似乎比田馨还要紧张。
田馨只是心事重重，无法开口。他却是紧紧盯着她的嘴唇，眼睛眨都不敢眨。不停吞咽的动作将他的紧张完全暴露出来。
田馨攥了攥衣角，深吸一口气，在呼出来的时候硬着头皮开了口：“哥，我打算……”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话刚出口，她的电话突然响了。
两个人都被铃声震得吓了一跳，也同时默不作声地舒了口气。。
田馨接起电话，只听了一句便瞪大了眼睛：“什么？”
接着，她手一松，手机掉到地上。张帅吓坏了，赶紧用完好的那只手扶住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木然的转头看着张帅，声音颤抖着：“哥……林周……他……”
“他怎么了？”
“他……他……”她没说下去。
张帅捡起地上的手机，将她拽回车上：“先回去，别怕，有你哥在呢。天塌下来，我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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