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条件差，公社的情况也不乐观。大部分人家孩子出生，通常都是在村子里找有经验的产婆帮忙。
但宋阳觉得，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找医生才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医生在挂针消炎以及遇到特殊情况时，能给出最妥善的解决办法。
请医生到家帮忙接生是最稳妥的，送去小诊所的话，就那三张病床，人员往来复杂，不见得比家里方便，还能省去送冯晓萱去诊所路上的折腾。
实际上，在往后十年里，村里人家生孩子，几乎都是请医生到家里接生，直到卫生院建成，医生增多，有了专门的妇产科，才选择去医院住院生产。
宋阳简单安慰了冯晓萱，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转身下楼，朝着公社方向小跑而去。
平时去镇上得个把小时，这次宋阳不到半小时就赶到了。
到卫生所一看，他不禁头皮发麻。整个诊所里挤满了人，到处都是咳嗽声，病人从诊所里面一直排到外面。
不少人用竹竿挑着输液瓶，领着自家孩子在外面打点滴。这段时间，患头疼脑热的病人特别多，看样子像是来了一轮流感。
宋阳顾不上其他，一边喊着“借过”，一边往里面挤。
当即就有被碰到的妇女不高兴了，尖着嗓子叫嚷起来：“都来看病的，挤啥子嘛，医生喊排队呢。年纪轻轻的，咋一点数都没得，我都等了半个小时了！”
“大姐，实在对不起哈，我媳妇快生了，我来请医生，耽搁不起，您就让我先进去一下吧！”宋阳没办法跟她计较，也不想在这时候惹出更多麻烦，只能好言好语地说。
还好，这女人倒也不是不讲理，估计是在这儿等得烦躁，或者之前有人插队，心里窝火。
见宋阳说得诚恳，她脸色缓和了一些：“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先进去嘛！”
就在这时，旁边有人认出了宋阳，说道：“他就是宋阳，石河子村的，是个厉害的猎手。
我听说这次洪灾，就是他先发现河里涨水，意识到大雨要来，及时提醒公社，防洪通知才传到各个生产队的。
多亏了他呀，不然不知道要出多少事呢。”
这话一出，众人一下子议论开了。挤在卫生所门口和里面的人纷纷看向宋阳，还主动让出了一条路。
“谢谢大家了……”这一刻，宋阳心里莫名有些感动。
做了好事，所求的不就是有个好回报嘛，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就这小小的举动，让他觉得之前做的一切都值了。
不巧的是，坐诊的是李启明。宋阳上前一问才知道，懂接生的女医生夏静言昨晚值夜班，现在在家休息。
他只好转身出来，赶往夏静言家。
三位医生都住在镇上，山里人虽然习惯有点小病自己弄点草药解决，但也常有弄不好的时候，就得找医生看病，所以大家大多知道医生的住址，就算不知道，在镇上随便找人一问也能问到。
宋阳赶到夏静言家，“咄咄咄”敲了三下门，很快里面传来脚步声，开门的正是系着围裙正在洗衣服的夏静言。
见是个陌生面孔，她问道：“你找谁呀？”
“夏姐，我媳妇快生了，想请您帮忙接生。”
“啥情况了？”
“已经见红了！”
夏静言一听，赶忙解开腰间围裙，擦了擦手，问道：“你家哪儿的，你叫啥？”
“石河子村的，我叫宋阳！”
“原来是你啊……你等会儿，我跟家里孩子交代一声，马上就走！”
夏静言快步走进屋里，跟自家孩子说了几句，然后挎着药箱出来：“走，我去诊所拿些针水，还得跟李医生他们交代一下，安排人晚上值班。”
到诊所拿好针水和器具，跟两位医生交代完事情后，两人一路匆匆赶到盘龙湾。
此时冯晓萱羊水刚破，已经被安排到楼上房间躺下。
王静雅在房间里陪着，宋建国也被叫了回来，正在厨房里准备热水。
夏静言赶忙上楼简单检查了一下，松了口气说：“还有一段时间，别紧张。”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十点。
冯晓萱的反应越来越强烈，宋阳一直陪在房间里，却被夏静言往外赶：“你到外面等着，有需要会喊你。你在这儿啥也不懂，也帮不上忙，而且看了可能会留下心理阴影，让你妈在里面帮忙就行！”
“我怕她紧张，想在里面陪着她。”宋阳坚持道。
“你在里面没多大意义，而且她疼起来的时候，根本顾不上周围有没有人……没事，听安排！”夏静言一边说着，一边把宋阳往外推，宋阳也只好出来。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煎熬，听着屋里一声声喊叫，宋阳的心也跟着揪起来，焦虑万分。
他能做的，就是在楼上不安地来回踱步，帮忙接送热水，听着里面夏静言指导冯晓萱呼吸和用力的方法。
又折腾了一个小时，终于听到屋里传出响亮的“哇哇”声。
又过了一会儿，夏静言走出来，笑着对宋阳说：“恭喜啊，生了个大胖小子，可以进去看了。”
宋阳顾不上其他，急忙走进房间，看到冯晓萱满头大汗，虚弱地躺在床上，正偏头看着包裹在襁褓里，躺在她怀里的孩子。
在煤油灯的微光下，宋阳看到孩子红红的小脸，皱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
他的心情一时间很是怪异，复杂得难以言表，完全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
不管怎样，母子平安就是最好的结果。
王静雅走出房间，招呼着夏静言下楼，到厨房准备了夜宵，当晚安排夏静言在屋里住下。
晚上挂了针水，第二天早上又挂了一次，夏静言留下些药后才离开。
临走时，宋阳付了医药费，挑了家里的好肉，又包了个红包送给她，不停地表示感谢。
他一直把夏静言送到出村的大路上，才转身回来。
宋建国在门口溜达，抽着旱烟，见宋阳回来，问道：“名字想好没？”
“还没呢……老汉儿，这事儿不应该您来考虑嘛？”宋阳笑着回应。
“我是想过，但就怕你们不满意。”
“说来听听呗！”
“我给他取名叫宋澈，清澈的澈。”
宋阳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着宋建国。
“咋，看不上啊？”宋建国眼中满是期盼。
“不是，我就是奇怪，您咋想到这么个名字，感觉挺文艺的。”
“我就是看到河里边的水变清澈了。你说今年，这么多人遭了这么多罪，就希望以后这河里边的水，能一直清清澈澈的。”
“老汉儿，还真没看出来，您还挺多愁善感的……这名字好，就用这个名字了！”
是啊，河里的水经过洪水狂暴的冲刷后，变得无比干净，仿佛获得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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