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想着，自己刚刚可是在陈兄弟面前夸下海口，说放眼整个大明，再也没有人会比自己更受人欢迎了。
结果打脸来的这样快。
若是自己这一次出糗，不知道会被陈兄弟这家伙笑多久。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番情绪，转身迈着步子朝着讲台走去。
朱红的演讲台阶下，锦衣卫的甲胄泛着冷光，原本屏声静气的人群里，忽然飘起细碎的声响，像风吹过枯草丛般窸窸窣窣。
朱棣正沿着台阶缓步上行，玄色龙纹朝服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扫过石阶，每一步都踩得沉稳。
既不急促也不拖沓，仿佛脚下不是木质台阶，而是金銮殿的丹陛。
他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绷得紧实，明明没什么凌厉的动作，却让人不敢直视。
“这就是永乐爷？”
直到有人先压低了声音，打破了这份压抑的安静。
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悄悄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眼睛却没离开朱棣的身影，
“先前听人说他生得青面獠牙，能一口吞了三岁娃，哪成想……倒比县太爷还气派几分。”
“可不是嘛！”
旁边的壮汉赶紧捂住嘴，声音压得更低，
“建文那时候，村里老人都嘱咐娃别夜里哭，说永乐帝专抓爱哭的娃，现在瞧着，陛下这模样，倒像能护着咱们的。”
“别瞎叨叨！”
站在前排的老者慌忙摆手，指尖都在颤，
“没瞧见锦衣卫的刀吗？一会儿陛下站定了，该不该跪都得听动静，咱们这些泥腿子，别惹祸！”
“我管它跪不跪呢！”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也站在演讲台下参加着比赛，眼睛亮得像揣了星星，
“能亲眼见着真龙天子，回去跟村东头的二柱说，我能吹一辈子！”
朱棣依旧沿着台阶向上走，步伐不快不慢，龙靴踏在台阶上的声音，在这满是窃窃私语的场子里，竟显得格外清晰。
台下再没别的声响，没有掌声，也没有喧哗。
只有那些压得极低的碎话。
直到朱棣走到了演讲台中央，也是如此。
什么情况？
朱棣面对这种场景，有一些不自信了。
当然不自信里面，尴尬占了大多数。
演讲台下的人，虽然不全是仕途当中的人，但应该绝大多数都是读书人，应该知道见到皇帝之后不对反应。
这种寂静的场景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不给我这个皇帝面子？
狂妄！
演讲台下的寂静，情有可原。
不要说台下的民间读书人，哪怕是前来参加书法大赛的仕途官员，大多也都是一一辈子都见不到皇帝几面。
如今，见到了这个帝国权力最巅峰的一个人，台下的众人一时间，全部被震撼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是好。
最终，还是一位前来参赛的正五品官员率先回过神来，‘啪～啪～啪～～’的鼓起了掌。
在他的带动下，演讲台下的众人纷纷铆足了劲鼓掌。
瞬间，演讲台下掌声雷动。
朱棣听着台下雷动的掌声，满意的朝着最先鼓掌的人望去。
用孺子可教也的神色，点了点头。
那边的人都感觉永乐帝此举正在看着他们，顿时鼓掌的更加卖力了。
手都拍的没了知觉。
陈兄弟，怎么样自己的人气还算高吧！
朱棣听着陈羽的说法，在演讲台上并没有一上来就说话，而是享受了几秒的掌声之后。
这才伸出手止住了演讲台下的雷动掌声。
场间的窃窃私语像被无形的手掐断，连风吹过旌旗的声响都弱了几分。
朱棣站在演讲台中央，玄色龙袍垂落的褶皱里似裹着无尽威仪。
他缓缓抬眼，目光扫过台下，低沉的嗓音便如洪钟般撞在每个人心头：
“各位，朕乃大明皇帝，很高兴在这里与你们相遇。”
话音刚落，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便漫过全场。
有一个官员最先受不住，腿肚子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头颅紧紧贴着地面，颤声高呼：
“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一跪像带了头，其余官员无论品级高低，皆慌得手脚发软，纷纷屈膝跪地，呼喊声此起彼伏。
台下的民间读书人更是惶恐，他们虽未在朝为官，却深知天子威仪的分量，先前还能悄悄议论几句，此刻见官员们尽数跪拜，哪里还敢迟疑。
有人甚至没站稳，踉跄着跪倒在地，袍角沾了尘土也顾不上拂，只跟着一同叩拜，声音里满是敬畏。
“免礼，都起来吧。”
朱棣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气度。
众人这才敢缓缓起身，动作整齐得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有人悄悄揉了揉发麻的膝盖，却连头都不敢抬。
这场景与先前陈羽演讲时截然不同。那时即便安静，也藏着几分百姓对新知的好奇与松弛。
可此刻，演讲台下竟连一丝呼吸声都似被掐住。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目光紧紧锁在台上的身影上。
连衣角都不敢随意晃动，仿佛稍有不慎，便会惊扰了这位真龙天子。
朱棣扫视一圈众人，和演讲台的陈羽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仿佛是在说：陈兄弟，看老哥我的演讲节奏把控的还行吧？
朱棣拿出手中陈羽为他准备的演讲稿，清了清嗓子念道：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好。”
“今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呃……，在今日……大明永乐第一届书法比赛正式开始，在这个举国欢庆……”
朱棣念了几句之后，心中汗颜。
什么玩意？
陈兄弟你这家伙给我准备的是什么演讲稿！
净说一些奇怪的话也就算了，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
这个符号自己好像在永乐月刊上面的某处板块见到过，好像是标点符号。
可是自己没有学习过什么是标点符号，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朱棣扫了一眼，大致清楚了演讲稿上面的内容，随后将演讲稿收起，放入袖口，打算来一个脱稿演讲。
陈羽则在台下有些忐忑，他忘记了老朱这家伙还不会标点符号。
但转念一想，标点符号的主要作用，是用来划分停顿。
哪怕看不懂标点符号的意思，应该也不影响全文的句意理解吧。
朱棣将叠好的演讲稿收入袖中，指尖划过龙纹锦缎时，脑海中原本纷乱的思绪竟豁然通畅。
他垂眸沉吟片刻，再抬眼时，目光里已多了几分笃定。
威严的声音透过风，清晰地传到台下每一个人耳中：
“今天，是大明第一届书法大赛的日子。不知道你们好不好奇，为何要在大学之中，举办这场比赛？”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静湖，瞬间勾起了所有人的心思。
是啊，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
若是寻常小范围的雅集赛事，没人会多问一句。
可这场比赛却是全国范围的，规模仅次于科举取士；
更别提还有皇权亲自下场推动。
这般阵仗，早已超出了雅事的范畴。
台下众人交相辉映的目光里满是疑惑，他们来此各有目的：有人想借比赛结交文人雅士，有人盼着能夺得奖金补贴家用，也有人只是单纯想在同道面前切磋技艺、精进书法。
可朝廷为何支持？
皇帝为何看重？
这背后藏着的深意，没人能摸透。
朱棣将台下的疑惑尽收眼底，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朗声道：
“朕看各位心中存疑，今日便索性为你们解惑！”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亲和：
“朕本身亦是书法爱好者，先前读了《永乐月刊》，忽觉若是能借一个平台，让有相同爱好之人聚在一起，成立协会，岂不是美事一桩？”
“在协会里，你们可一同探讨领域内的知识，一同打磨技艺，一同成长进步。”
他的声音愈发恳切，
“而且，这协会并非只限于书法。喜好农耕的，可组农业协会；擅长行医的，可立医学协会；凡有专长、有热爱之处，皆可成会。”
“至于今日的书法协会，不过是个引子。”
朱棣的目光扫过台下的文人墨客，
“人只有遇见同好，更遇见比自己强的同好，相互交流、彼此砥砺，才能更快进步。其他领域的协会，今日暂且不细谈，咱们只说书法。”
“在场各位，但凡能通过此次比赛，加入书法协会，往后这协会，便是你们爱好的归处，是能让你们安心切磋、安心成长的家！”
这番话没有帝王的压迫感，却满是共情的温度，感染力顺着风漫遍全场。
话音刚落，热烈的掌声便如潮水般涌来。
陈羽站在人群中，也用力拍着手，掌心都隐隐发疼。
他当初写演讲稿时，只想着把意思说清，却没料到朱棣只看了一遍，便能脱稿讲得这般流畅动情，还添了几分自己都没料到的温度。
不愧是能统帅五十万大军、开创永乐盛世的狠人。
这份临场应变与感染力，实在令人佩服。
陈羽忍不住朝着台上，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待雷鸣般的掌声渐渐弱下去，朱棣上前一步，音量陡然提高，字字铿锵：
“朕宣布，大明永乐第一届书法比赛，正式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早已准备好的威仪钟声便“咚——咚——咚——”地响起。
浑厚的声响撞在宫墙上，又反弹回来，裹着满心的期待，漫向远方。
陈羽本来想着是在朱棣演讲结束之后，增加一个舞狮和歌舞环节，热闹一下气氛。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官方的正经节目。
可是人数太多，担心不好管控就取消了。
但也不是完全取消，就比如书法大赛结束领奖的时候，可以让舞狮和歌舞出来活跃气氛。
大学这边的比赛会场皇帝剪彩结束之后，朱棣又令锦衣卫带着皇帝的旨意，前往其他的比赛考试地点，宣告隆恩浩荡。
“吾皇万岁万万岁～～～”
演讲台下的众人以往演讲结束，肯定少不了热烈的掌声，可是面对朱棣这个皇帝，他们则是跟着几个官员以万岁结尾。
朱棣走下去之后，来到演讲台的后方，此时陈羽早就在此等候多时。
“陈兄弟，怎么样，我都说过了，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就是小场面，应付起来轻轻松松。”
朱棣对自己方才那一番演讲很是满意，一看见陈羽，就忍不住自吹起来。
有一说一，朱棣方才的演讲，确实很成功。
若是一些朝中官员在此，一定会一个马屁接着一个马屁的拍过去。
可陈羽显然不会这样做，他看着飘飘然的朱棣，淡淡的说道：
“老朱，这么一个小小的演讲会，就让你骄傲了？”
“你可是九五至尊啊！怎么这么一个小场合，就如此满意？”
朱棣：“……”
他在登台之前，陈羽各种碎碎念，反正就是不放心。
如今自己圆满落幕，陈羽这家伙反而让自己别骄傲。
朱棣有些郁闷。
陈羽看着朱棣脸上有些挫败，话锋一转安慰道：
“老朱，你方才的表现确实不错，但怎么说你也是一国之君，一个小小的书法比赛剪彩就让你骄傲，那么以后若是面对百家争鸣齐聚的剪彩，那时候又该怎样？”
朱棣听到陈羽的这番话，想了想，最终脸色缓和下来，认同的点了点头。
确实。
这书法比赛的开幕剪彩，说到底只是百家争鸣的一个引子。
而距离真正的百家协会展开，还没有正式开始。
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竟然开始沾沾自得，不应该。
在陈羽和朱棣二人交谈的时候，夏原吉也赶了过来。
他虽然不会拍马屁，但是跟着陈羽这么长时间，也学会了说好话。
于是，一上来就对着朱棣一顿猛夸。
结果，朱棣直接摆了摆手，让夏原吉赶紧哪凉快哪待着。
按照陈羽的说法，他们现在只是在正事当中，刚刚开了一个头。如此就摆出一副赢了的姿态，起步就是骄兵必败中的骄兵。
夏原吉没想到自己第一次酝酿了一番夸赞皇帝的言论，竟然以失败到不能再失败而告终。
唉！
看来自己今后还是努力工作吧，阿谀奉承确实不是自己的强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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