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过去了,又是一个晴好炎热的星期天。
“永春实业”门面房的扩建施工进展顺利,扩建部分一层顶、二层楼面的空心板已于昨天全部上齐,一层主体结构已经全部完成。今天开始施工二层墙体,工地上一片忙碌景象。
江春生昨天就在厂内的办公楼上睡觉。这一周来的施工任务是基础工程和一层主体结构,工序质量十分关键,他几乎把必须要正常到工程队点卯上班以外的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门面房的建设中,而且,晚上留在厂里过夜,也成了常态。朱文沁自然也会留在这里陪他——这已经是他们两人这一周来的第三次同宿就寝了。虽然两人早已认定彼此是今生伴侣,但因为尚未结婚、害怕越界怀孕而始终以最大的克制,保留着最后的红线。
昨夜,身穿一套粉色睡衣的朱文沁,一如既往的睡得很恬静、很满足,依偎在江春生身旁,就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而江春生却备受煎熬,少女身体的温热和清香,在夏夜里格外撩人,他却要强迫自己坐怀不乱,好几次都不得不坐起身,修练起了中断许久的内功。他端坐在熟睡的朱文沁身边,五心朝天,闭目凝神,从入静到入定,放空自己的思绪,让分散在身体各处的能量汇聚丹田,再运转至全身经脉。如此反复,方能压下心中那团火。
清晨,阳光透过东边窗户的玻璃照射进来,在窗前的桌面上留下一片金黄色的亮光。半透明的洁白蚊帐中,朱文沁已经醒来,却仍静静地躺在江春生怀里,丝毫还没有起床的意思,因为江春生还在呼呼大睡。她侧脸看着身边熟睡的男人,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微微张开的嘴唇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看着身穿一套深蓝色睡衣的江春生,侧着身体睡得正香,朱文沁玩心大起。她拿起一缕自己的长发,用发梢开始在江春生的脸上轻轻画圈。先是额头,再是鼻尖,最后移到下巴。江春生在迷糊中只觉得脸上痒痒的,下意识地伸手挠了挠,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朱文沁见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再次凑近,这次加大了“攻势”,用发梢轻轻扫过他的耳廓,探进了耳孔。江春生终于被彻底逗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对上朱文沁含笑的眼睛。
“好啊你,又捉弄我!”江春生的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一把抓住她作乱的手,把她搂进怀里,在她腰间挠痒痒。
“哎呀!我错了错了!”朱文沁咯咯直笑:“谁让你睡得这么死,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醒。”
江春生停下手,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揉了揉眼睛:“几点了?”
“快八点了,”朱文沁坐起身,薄薄的夏被从她身上滑落,“该起床了,不然等会儿于大哥把蔡高工接来了,我们要是还没收拾好就不好了。”
江春生这才想起今天的正事,连忙翻身坐起。他爱抚地轻轻拍了拍朱文沁的脸蛋,轻声说:“下次你不准再到这里来陪我了,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朱文沁调皮地反驳:“我就要折磨你,谁叫你不快点和我结婚的?”说完,她自己先脸红了,忙低下头去整理散乱的头发。
“你呀……”江春生笑着摇头,眼中满是宠溺。他伸手将朱文沁揽入怀中,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等你们银行的宿舍楼一建好,我们就去领证结婚。”
两人在暧昧的说笑中起床。朱文沁熟练地叠好被子,将蚊帐仔细收起。江春生则打来一盆清水,两人简单梳洗一番。朱文沁对着墙上那面不算小的方镜子梳理长发,江春生从背后看着她,心中涌起无限柔情。
“好了,走吧,去吃早饭。”江春生牵起她的手。
两人手牵手走出厂区。星期天的早晨,街道上比平时清静许多。他们来到厂外不远处的一家早餐店,店面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已经认得他们了,热情地招呼他们。
江春生熟练的要了两碗豆浆、两根油条和四个包子。
早餐很快端上来。两人边吃边聊,朱文沁说起银行里同事们对宿舍楼的期待,江春生则盘算着门面房封顶后的招租事宜。虽是寻常聊天,却处处透着他们不同的人思绪方向和对未来的憧憬。
吃完早餐回到厂门外,江春生仔细关注起施工现场。
工地上,老三正带着二十几个工人在二层楼面上忙碌。有六个工人,正两人一组的通过上空心板的宽大跑跳,往二楼抬红砖;还有好几个工人挥动着铁锹,熟石灰和砂子铲进小砂浆机里混合砌体砂浆;更多的砌墙师傅们,则在整个楼面上散开,熟练地抹灰、放砖、敲实,一道道灰缝整齐划一。
各个环节都在有序进行,江春生看在眼里,心中十分欣慰。他站在楼下仰头观察了一会儿,盘算着工程的进度:二层墙体大概需要五六天,然后支模板、绑扎钢筋、浇筑构造柱和圈梁,再等混凝土养护三天,就该上二层楼顶的空心板了。这么算下来,最多还有十二天,主体就能封顶。
这是江春生第一次经历和管理给自己建房子,虽然只是小小的两层门面房,但这种体验却十分奇妙。这排门面房建好后,必将成为目前这一带最整齐的临街商铺。这是他和于永斌、李大鹏三人的共同资产,建好了就是一株摇钱树,依靠它们,每个月都能带来稳定的租金收入。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嘴角上扬。
“春哥!”朱文沁拉了拉他的衣袖,“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在想这房子建好后,每个月能收多少租金。”江春生实话实说,“文沁,你说我们定多少租金合适?”
“你不是要于大哥去调研这周边的行情去了吗? ”朱文沁认真地说,“——其实我这几天也特别留意、了解了一下这一带临街的门面租金,十平方左右的每月大概三十到四十元。我们的门面房面积大,又是新建的,应该能租得高一些。”
江春生点点头,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几声汽车喇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转头望去,只见于永斌那辆熟悉的面包车已经停在厂门口的路边。透过车窗玻璃,他看到了里面除了于永斌和李志菡外,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人影。
前天的时候,在工程队,钱队长告诉他,已经帮朱文沁联系好了松江市园林公司的蔡高工,蔡高工听说要救一棵古老的银杏树,非常高兴,立刻答应下来。江春生拿着钱队长给他的电话号码很快联系上了蔡高工,并约好星期天早上八点,到松江接他。昨天,他把消息告诉给了于永斌,让于永斌按照蔡高工电话提供的地址和时间去接人。果然一切顺利。
“蔡高工来了!”江春生精神一振,拉着朱文沁快步迎了上去。
江春生毫不犹豫的上前拉开面包车的后车门。
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近视眼镜、身材偏瘦、看起来年龄约在五六十岁的男人出现在眼前。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衬衣,袖口卷到小臂,下身是一条卡其色长裤,脚穿黑色布鞋,整个人透着一股文人气质的朴素和儒雅。
于永斌和李志菡也已经从主副驾驶位上分别下车。
“老弟!”于永斌招呼道,“这位就是蔡高工。”
江春生双手伸到刚下车的蔡高工面前,热情地说:“蔡高工,您好!这么热的天,辛苦您跑这一趟了。”
蔡高工微笑着与他握手,手劲出乎意料地有力:“不辛苦,听说你们这儿有棵古银杏树需要救治,我很感兴趣。”
朱文沁也在旁边礼貌地问好:“蔡高工您好!”
“你好你好。”蔡高工和气地点点头,随即目光就开始在厂区内逡巡,“树在哪儿?我们先去看看。”
果然是搞技术的人,直奔主题。江春生心里想着,伸手引路:“您这边请,树在厂区内的西南角。”
几人越过门卫老田和李德顺走进厂内,江春生指着几十米外那棵高大的银杏树:“蔡高工您看,就是前面那棵。”
“嚯!”蔡高工一看到那棵树,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脚步也不由自主加快了,“这么大一棵银杏树!在我看来至少有200年了,真不错,真不错!”
走到树下,蔡高工的神情变得严肃而专注。他没有马上发表意见,而是开始上下查看这棵大树。他先是绕着树干走了几圈,不时伸手触摸树皮,用指甲轻轻刮下一小块观察;接着后退十几步,仰头观察树冠的形态和枝叶的分布;然后又凑近树干,仔细查看被磨损的有些掉粉树皮的和上面深浅不一的裂纹。
他查看的非常仔细和认真,看完一人半高度以下的树干,又再次仰头观察树冠分枝的分布和生长状态。
江春生等人安静气地站在一旁,不敢打扰。
只见蔡高工时而皱眉,时而点头,时而蹲下身查看树根周围的水泥地面,还从随身带的一个小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尖头锤敲击地面,侧耳倾听声音。最后又掏出一根软尺,在半人多高的位置,量了一下树的外径。
整个过程持续了十多分钟。终于,蔡高工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江春生适时的开口:“蔡高工,外面热。要不我们去办公室坐坐,喝口水?”
蔡高工却摆摆手:“不急,我们先就在这里说一下情况吧。”他推了推眼镜,神情严肃,“这棵银杏树的树龄,至少在200年以上,算是一棵古树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暂时还不会死,但情况很严峻。如果不采取措施,我相信三五年内就会完全失去生机。现在,它的生长环境很恶劣。”
朱文沁紧张地握住了江春生的手。江春生连忙问:“还有办法拯救吗?”
“措施还是有的,但效果需要长时间的观察。”蔡高工说着,走到树干旁,指给他们看,“这首先啊,你们要改善它的生长环境。你们看,这树根的周围都被你们用水泥封闭起来了,严重影响了雨水的渗透和根系的呼吸。”
他蹲下身,用小锤子敲击着树周围的水泥地面:“听到这声音了吗?严实的很,雨水根本渗不下去。树根需要水分,也需要呼吸,你们这样把它封死,等于是在慢慢憋死它。”
蔡高工站起身,比划着,“我建议你们把这树周围的水泥层全部清理掉。至于这范围嘛,围着这棵树,清理出一个直径三米左右的圆形区域,然后在外围砌一圈高度三十到五十公分的矮墙。”
他继续详细说明:“矮墙砌好后,把里面板结的硬土都清理掉,把靠近树干的水平主根都清理到暴露出来,千万要注意,不能把根弄伤了。然后全部换填成营养土,用农村田里的耕植层土也可以,但要疏松、肥沃。这样既能保证透水性,又能提供养分。填土的高度,基本和砌的墙齐平。”
“也就是相当于围绕树干砌一个直径三米左右的花池,对吧。”江春生认真记着。
“可以怎么理解,这是一。”蔡高工点头,“第二呢,就是树干下部两米高的地方,要刷上石灰水,防虫害和防腐。”蔡高工指着树干上的一些较深的裂缝和一个较大的空洞。“你们看这些地方,都已经有虫害了。还有那个较大的空洞,里面的木质部已经开始腐蚀,需要对里面进行清理消毒、防腐防虫害处理后用水泥砂浆填起来封堵严实。”
李志菡忍不住插话:“蔡高工,这样处理之后,树就能活过来了吗?”
“还不够,还有最重要的第三点。”蔡高工摇摇头,“这棵树衰弱得太厉害,需要直接补充营养。我建议你们在树干上挂营养液和生根水。这么大的树,少说一次性要挂六瓶,分上下两层布置。在树干两到三米的高度的三个方向挂三瓶植物营养液,补充枝叶生长所需的养分,促进叶片发挥更好的光合作用。在地面部位的根部挂三处生根水,刺激新根的生长。”
于永斌关心费用问题:“蔡高工,请问这一次性挂六瓶需要多少费用啊?”
蔡高工摆摆手:“既然你们都是老钱的朋友,而且这还是一棵古老的银杏树,拯救这样的树意义重大。如果救好了,也将会成为我们一个经典的案例,所以我打算把它作为我们的一个试验点。”
他顿了顿,继续说:“至于费用嘛,就象征性地收取一点营养液成本费就行了。每瓶按二到三十块钱吧。我回去后再研究一下,制定一套完整的拯救措施。我的初步想法是当前挂一次,明年三月底四月初,万物复苏的黄金时期再挂一次,应该就能见到明显效果了。”
“那太感谢您了。”江春生心中感动,由衷的说。
“别客气,”蔡高工打断他,“我是真的对这棵树感兴趣。两百年以上的银杏树啊,在我们这一带可不多见啊。能把它救活,看见它生长旺盛起来,就是我最大的欣慰。”
他看了看众人,继续交代:“挂吊瓶和修补空洞的工作由我来负责安排,你们配合一下就行了。你们现在就可以做的,就是负责把我刚才说的换填土工作做好。另外要注意,温度高、连续少雨的时候要多浇水,一次一定要浇足浇透。银杏树是深根性树种,浇水要慢慢浇,让水能渗透到深层土壤。”
“我们一定照办!”江春生郑重承诺。
“那好,基本情况就是这样。”蔡高工再次拍拍手上的灰,“走吧,我们现在去办公室坐坐吧,喝口水。我这把老骨头站久了还真有点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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