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战舰如断裂的梦魇般沉没在岩谷深处，咆哮、呼号、铁与火焰交错为一场即将无可挽回的结局。博士的靴底踏过焦黑的金属残片，耳畔是尖锐的风声与震耳欲聋的心跳。
那是一个无论如何都必须回应的召唤。
他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些。哪怕每一次呼吸都灼热、沉重得仿佛要把胸腔撕碎，哪怕恐惧正如潮水般漫上神经，博士依旧一寸寸地踏出步伐。
奔跑的人群，叫喊的声音——他们还没从上一场噩梦中醒来，又陷入了下一场灾厄。混乱如浪潮，将一切理智吞噬。他扶住墙，试图维持平衡，有人狠狠撞了他一把，那力道仿佛野兽般粗暴。他几乎摔倒。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
他记得第一滴血，是如何渗入那位好奇市民的身体，染红了他惊愕睁大的眼睛。从那一刻起，最坏的预感就已在博士心中种下。
而现在——更糟的事情发生了。
他和阿米娅被惊恐失措的人潮冲散了。孤身一人的滋味，他很久没尝过了。冷风钻进领口，浸透骨髓的不是夜色，而是那份从未减退的无力。
“都不要慌张！”他喊道。
但他的声音，被无数恐惧的呐喊吞没。他不是他们的指挥官，他们只是普通的市民，在怪物降临时崩溃得再正常不过。
“让让！快让让！”
“那怪物就快过来了！”
“戴兜帽的家伙，别挡着路！”
“别过来！你身上有血——和那些怪物一样！”
惊恐的话语、推搡的动作，试图把他驱赶得远离。
“博士！”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那熟悉的声音，如惊涛中的灯塔。
“博士，我在这里，抓住我！”
那是阿米娅的声音。
他奋力穿越人群，竭力伸出自己的手。但在手心相触前的一刻，他骤然意识到——
“你……不是阿米娅。”
那双眼睛中不属于她的空洞令他瞬间清醒。
“变形者。”
对方没有否认，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魔王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们尝试扮演你，但失败了。”
“我们不再是过去的我们。”
“但……我们也不再完整。”
“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变形者一步步逼近。那不是戏剧，也不是审判。那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近——他们要试图理解“魔王”，通过战斗来定义自我。
“博士！”
真正的阿米娅冲破了人群，身形疾掠而至，魔力在她指尖凝聚。王冠浮现于她头顶，她的声音不再稚嫩，而带上了真正的王之威严。
“你决定与我们为敌。”变形者声音无悲无喜。
“自己去找答案吧。”阿米娅回应道。
黑色的法术翻涌，她站在那一刻，如同她的前任、她的名字、她的责任。
但异变突至。
一道剧痛从背后袭来，博士身体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哎呀，我弄疼你了吗？”萨卢斯的声音低柔而恶意，“阿斯卡纶真是讨厌，老是缠着你。”
“博士！”阿米娅的法术一瞬间崩解。王冠隐匿，力量如潮水般消退。
“不可能……怎么可能？”阿米娅的声音颤抖。
“哦，小魔王啊，我早就等不及要剥开你的情感和记忆了。”萨卢斯语调温柔，如毒蛇缠绕，“你不是特蕾西娅，永远不是。”
囚笼之术收紧，她的法术再也不回应她的意志。她跪倒了，却仍试图伸手。
而博士只能看着她被带走——在满目灰烬与破碎中。
“阿米娅！”他嘶吼。
她回头看他，目光仍旧清明，仍旧执着。
“别打博士的主意……”
这是最后的力量，是她最后的执念。
博士的拳头紧握。耳鸣震响在他脑中，记忆如潮。
她曾陪伴他穿越最灰暗的岁月，她是他的伙伴，是他的家人。
他不该战斗，他的身体太过虚弱；不该追上去，阿斯卡纶正拼命阻敌；不该鲁莽，等待才是理智的选择。
——可他迈开了脚步。
踏入那裂开的舰体残骸间，踏入未知、危险、也许是死亡。
不是因为他足够强大，而是因为：
她需要他。
她呼唤他。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
即便再微弱、再无力、再懦弱，哪怕只是个被保护着前行的人，只要那个人是“博士”——
那就必须回应。
他迈步而出。走入夜色，走入战场，走入他心中所有叹息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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