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云的指节刚碰到对方后背，就觉一股冷风擦着耳畔掠过——那动作快得不像人，倒像条贴地游走的蛇。他下意识偏头，发髻被刀锋削断一缕，青丝混着晨露落在地上，沾了些许未熄的火星。
“你！”萧逸云踉跄后退，后背撞在断墙上，砖石簌簌往下掉灰。方才还攥着他手腕的手，此刻正握着柄短刀，刀身映着鱼肚白的天光，亮得刺眼。
黑衣人没说话，只偏头吐出嘴里的血沫——方才萧逸云捶他那下，竟暗运了三成内力，正打在他旧伤处。他喉间滚出一声闷笑，短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刀尖斜挑，划向萧逸云心口：“怎么？以为我蹲在你榻边擦血，就忘了三年前是谁把我踹下断魂崖的？”
刀锋带起的风里，萧逸云忽然闻到股熟悉的桂花香——是他昨夜塞给对方的桂花糕碎屑，还沾在刀鞘上。他心口一紧，侧身避开时故意慢了半拍，肩甲被划开道血口，血珠立刻沁透了衣襟。
“你故意的！”黑衣人收刀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丝错愕。他认得这招“以身喂招”，是当年萧逸云教他的——遇到比自己强的对手，宁可受点轻伤，也要看清对方招式路数。
“你刀法学的是‘影蛇堂’的路数。”萧逸云按住流血的肩头，声音发沉，“但方才那记斜挑，手腕翻转的弧度，是我教你的‘回锋式’。”
黑衣人握着刀的手猛地一颤，刀身“当啷”撞在断墙上，溅起串火星。他忽然抬手扯掉脸上的蒙面巾，露出张被烧伤的侧脸，疤痕从眉骨一直蔓延到下颌，像条扭曲的蜈蚣。“认出来了？”他扯着嘴角笑，声音比砂纸磨过还糙，“当年你把我丢下崖时，怎么没认出我这张脸？”
萧逸云的呼吸猛地顿住。三年前的断魂崖，暴雨倾盆，他确实踹过个人下去——但那是影蛇堂的杀手，当时对方蒙面，招招狠戾，他根本没看清脸。可眼前这道疤痕……他忽然想起更早的时候，在师门后山，这丫头为了抢他手里的蜜饯，撞在烧红的铁架上，右脸留下过道浅疤，像片月牙。
“那疤痕……”萧逸云的声音有些发颤，“你用烙铁加深的？”
黑衣人没答，只举刀再攻。这次的招式却乱了，刀风里带着股狠劲，却没了方才的刁钻。萧逸云看得分明，他每招都避开自己的要害，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犹豫。
你的刀在抖。”萧逸云侧身避开劈来的刀锋，软剑顺势缠上对方手腕，“影阁的杀手，何时变得这般心慈手软？”
黑衣人的刀顿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颈间的蛇形刺青在灯笼下突突跳动。他猛地抽刀后退，刀锋擦过萧逸云的肩头，却只划破了层衣料，连皮肉都没伤到。
“少废话！”他嘶吼着再次扑上，刀势却愈发散乱，有两招甚至露出了明显的破绽——那是影蛇堂入门弟子都不会犯的错。萧逸云看得清楚，他挥刀时总下意识偏过自己的心脏位置，仿佛怕真的伤到谁。
“你在怕什么？”萧逸云收剑而立，剑尖斜指地面，“怕杀了我，影阁会灭你的口？还是怕……对不住你颈间这枚刺青？”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黑衣人心里，他猛地停住动作，刀“哐当”落地。月光从巷口斜照进来，照亮他颤抖的肩膀，也照亮了他袖口露出的半截布条——那布条上绣着朵半开的忍冬，和三年前粮仓外死去的老卒怀里的帕子，一模一样。
萧逸云心头一震。那老卒临终前攥着的帕子，边角绣着同样的忍冬，只是当时被血浸透，看不清全貌。他忽然想起什么，哑声问道：“三年前粮仓失火那晚，你是不是也在？那个往柴房泼煤油的人，不是你，对不对？”
黑衣人猛地抬头，眼里的狠戾碎成一片茫然，随即又被痛苦淹没。他死死咬着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与你无关。”
“萧逸云的指尖在腰间刀鞘上轻轻摩挲，目光如炬地盯着黑衣人攥紧还魂草的手——那草叶上的露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打湿了青石板，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
黑衣人喉间发出一声冷笑，将还魂草往怀里又掖了掖，草叶上的露珠顺着他的袖口滴落，在青石板上积成一小汪水痕：“你的同伴死活，与我何干？这草是我在断魂崖九死一生采来的，要救我自家兄弟，凭什么给你？”
“我可以用等值的药材换，甚至……”萧逸云往前一步，腰间的玉佩随动作晃出衣襟，“这枚先皇御赐的玉佩，能换你兄弟十年安稳，够不够？”
“不够！”黑衣人猛地抬眼，眼里像燃着火星，“我兄弟等这草救命等了三个月，昨天已经开始咳血，你说让就让？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萧逸云的手按在了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道理？道理就是谁的命更急，谁就该先得到救治！阿木尔的脉搏已经快摸不到了，再拖下去，神仙难救！你们这般死攥着草不放，是要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没了吗？这叫什么道理？”
“我管你什么道理！”黑衣人也梗起脖子，另一只手摸向背后的短刀，“今天这草，要么你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拿，要么就看着你同伴咽气——选吧！”
晨雾里，两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对峙，还魂草的清苦气息混着越来越浓的火药味，在空气里翻涌。萧逸云看着对方眼底的决绝，又想起医庐里阿木尔微弱的呼吸，喉间滚动了一下，忽然松开刀柄，声音哑了几分：“就不能各让一步？这草分半株给我，剩下的你带走，我保证，日后必十倍奉还。”
黑衣人却只是死死盯着他，像头护崽的狼：“半株？半株草能救谁？要么全给我，要么谁也别想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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