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伎町外的街道已经乱作一团，地震、暴风雨加上雷鸣般的枪响，一时间让高天原内人心惶惶。
大厅内的巨型琉璃吊灯左右摇晃，发出急剧而清脆的碰撞声。
有人恐惧有人啜泣，有冷静的人脱下高跟鞋敲掉镶钻的鞋跟，也有失意的人喝得酩酊大醉扬言不在乎生死，更有甚者把中意的牛郎团团围住，祈祷平安的同时在欣赏已久的臂膀上抚摸。
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事态，发生在这处销金窟再合适不过。
“店长，酒窖里的发电机又出现故障了！”男人探出半边身子朝外面大喊。
但刚喊出口，赤坂介就后悔了，因为他似乎无意中又一次触犯了牛郎业中的禁忌，朝着客人的面扯嗓门大吼大叫。
不过好在经历过上一次东京灾难后，他因为年龄和其它的一些原因已经从牛郎业离了职，换而言之，他现在就是当着客人的面放个臭屁都无所谓，反正他又不干这一行了。
而男人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工作，其实是个巧合，一方面着实有些不舍工作了数年的环境，一方面半年前店长清空了高天原下的酒窖，把酒窖改造成了配备柴油发电机组的备用供电机房，由于早些年间干过些电气行业，于是赤坂介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日常维护发电机组的员工。
对于高天原而言，这样无关灯红酒绿产业的工作人员属实屈指可数。
回头看了眼那些老旧的VoLVo机组，赤坂介在心中叹息一声。
虽然是店长淘来的老东西，但好在是个不错的牌子，机组里的各构件倒是完好不错，但内里活塞貌似出现了问题，导致机械运转断断续续的。
这已经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他的工作不过是给这台老东西上点润滑油换换皮带顺带检查检查电路而已。
眼下这个情形，他唯一能做得就是通知一下店长。
由于发电机运转的不够持续，高天原内的光亮也开始了波动，一会儿闪亮一会儿暗淡，整座高天原像颗接触不良的灯泡。
再这么下去，发电机组可能没坏，灯光系统反而全都短路了，到时候拥挤在大厅里的客人们就会更加骚乱，连高天原都搞不好会被牵扯进去，要知道那可是一群本来就处在骚乱年纪的男人女人们啊！
鹤组的成员已经找到了高天原的后门，这群黑西装内里衬着浮世绘的黑道成员鱼贯而入。
他们是来接歌舞伎町最后一批平民的。
当然，说平民有些不太准确，因为困在这座高天原里的客人就没有一位的背景是普通的，大多的背后都会牵扯到高管政要，或是黑道或是白道，或是商贾或是集团，就比如那位身形堪比藤原勘助的肥婆，其实是新宿区一个小有名气的集团老总。
座头鲸站在拥挤的大厅门口，男人试图将魁梧的身躯尽量缩小，看着每一位从他身边路过的客人，座头鲸只能不断放低姿态一遍又一遍地陪笑。
没办法，正所谓衣食父母，自从上次那两位身份和谜一样的女孩们离开后，座头鲸差点再度陷入债务危机之中。
好在凭借多年经营花道的经验，最后还是扭亏为盈让高天原又开始慢慢有了起色，当然这方面更要多亏这些金主，正是因为有他们，座头鲸才得以继续为他的花道奉献光和热。
不过老实说，高天原所有权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手里的那一幕，座头鲸实在是难以忘怀。
好歹这栋四层天主堂加上闹市区的地皮也是动辄好几亿日元的资产，然而这样一份天价合同却被捏着薯片的女孩随手从水晶桌的一端丢了过来。
“哦对了，这个还你，重不拉叽的，还那个傻叉律师说什么转让协议非要手签，差点给老娘手腕都要累断了。”
像是从空间有限的初音痛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谷册，女孩显得有些许肉痛又有点不耐烦。
“先说好，别感谢我，我可不想被你们日本人的大礼施法尬在原地，要谢就谢谢天谢谢地吧，让我摊上这么个散财童子当老板。”
薯片的酥脆声在座头鲸的脑海里无限放大，大到他差点没能听清这几句话。
纳尼？转让？协议？
合着收购是假滴？
还没等这个愣在原地的大光头反应过来，酒徳麻衣戳了戳水晶玻璃最后看了眼那只被动静吓得躲进海葵群里小丑鱼淡淡地说：“牢骚发完了没，到时间了，该走了。”
“呵呵呵杀青咯杀青咯。”
苏恩曦笑嘻嘻地抄起桌子上剩余半袋膨化食品，仿佛刚刚发生的难过事情又全都抛之脑后，“奶妈组转战下一场filming，观众朋友们有缘再见。”
看着两人离开，座头鲸也是很长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仿佛被石化在了原地。
离开高天原后，苏恩曦嚼着薯片若有所思地说：“长腿，我有件事情想不明白。”
“我也想不明白。”
“不是……我还没说呢？”
“你说。”
“你让我说我就说？”
“那就不说，我赶时间。”
“过分！长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变了。”
酒德麻衣眉梢轻挑，像是弯弯的柳叶：“以前我是什么样的?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可大着去了，你故意的吧？某人废话连篇你却一字一句视若珍宝，到我这直接就屏蔽感官视我如屁也，太偏心了……”
苏恩曦两步并作一步才能赶上酒德麻衣那堪比国际超模的步幅。
看着眼前晃动的修长大腿，一时间，苏恩曦竟然有些泫然欲泣悲愤交加。
天杀的，几十万的美刀老板就这样强迫自己掏了出去，而且是那种毫无报酬的赠予，要知道这可都是她一分一分挣来的呀！
不当家哪里知道柴米油盐的贵，关键还要她亲手把协议还给那个光头，这对于一位会计师而言是最大的侮辱。
“少自怨自艾了，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你的手段吗？”酒德麻衣翻了个白眼。
那个老实巴交的牛郎店主只知道自己破产了，却压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破产，还天真地以为是他自己英雄迟暮经营不善。
实则是苏恩曦在拿到任务后打探清楚了高天原的所有底细，以金融大亨的能力向座头鲸所有的关系网施压，迅速减少高天原的营业额，逼得对方最后铤而走险选择向黑道借贷，只不过连借贷给座头鲸的黑道都是苏恩曦提前打点好的帮手。
最后高利贷越滚越高入不敷出，座头鲸已然失去了身为花道魁首的傲气，最后在他绝望的时候再全盘包下他的烂摊子。
不仅让高天原这块地方成功贬值一半，而且还让座头鲸对她们忠心耿耿感激涕零，要不是苏恩曦的样子太过年轻，这个一门心思全用在花道钻研上的大光头恨不得当场认个干妈妈。
任凭座头鲸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他一生最大的贵人和害他濒临破产抄他老底的是同一个人。
有句话说得好，总有人会拯救你于水火之中，但水火怎么来得你别管。
身旁这个薯片妞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财迷，博彩赌钱股票等等只是她众多“爱好”中的一环，把一块钱翻上数千倍对她而言只需要一杯可乐的功夫。股市里的各种花招更是她的拿手好戏，言灵赐予了她生与俱来的超能大脑，原本这颗脑袋可以为人类社会发展做出里程碑式的杰出贡献。
每每想到这些，酒德麻衣的眼前都会浮现出科学家miss Su穿着白大褂啃完薯片嗦指头的场景。
呃……确实挺魔幻的，还是现在好一些。
雨下得很喧哗，稠密到轻而易举地就能掩盖住雨幕中客人们离去的身形。
伴随着螺旋桨的发动，数台直升机载着最后一批客人升入夜空，原本碾压城市高楼的巨型水球在贝希摩斯被拖入地底后就停滞在整片歌舞伎町的穹顶上，这些大雨正是从水球中剥离出的湖水。
空气中充满了压抑的气息，仿佛被雨幕压得无法动弹，帕西和数名鹤组的成员走在这只队伍的末尾，为这群醉醺醺的女人们保驾护航。
终于……全部都送走了……
座头鲸略显疲惫地抽了口雪茄，绷紧的心弦也缓缓放松了，尽管现在外面动静仍然不小，但只要客人们不会受伤，那他就算尽到了他作为店长的一个责任。
青白色的雪茄烟喷在玻璃上，看着窗外划过的雨珠，座头鲸拍了拍笑得有些发僵的脸部肌肉，大厅内的灯光一闪一闪，照得他那颗光头锃亮锃亮。
“店长，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比座头鲸的体型还要大上一号的藤原勘助说着从身后走了过来，紧随其后的还有赤坂介以及其他店里的剩下的牛郎。
“待会那些家伙还会再回来护送你们，不用担心。”
听到这句话，座头鲸身后的牛郎中有些人露出一丝苦笑。
想要离开这里没有其他办法，那些西服里面衬着浮世绘的家伙说了，蛇歧八家已经将歌舞伎町团团包围，擅自逃离的人按异类处理，为了抢救的秩序和效率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但他们也说了救援车辆的承载有限，所有人只能在他们的安排下有序撤离，很显然最先撤走的那些客人们都是不得了的大角色，随后也是按着个人的身份背景排序。
而他们这群牛郎，说白了没混出名堂那就是社会的最底层，最底层的人想要安全离开，恐怕没那么容易。
“那店长你呢？”藤原勘助问。
座头鲸一愣，没想到这个话题会回到自己身上，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摸起脑袋，这是他遇到难事时的一个小习惯。
是啊，他好像潜意识里就没有考虑过自己也要离开。
这次会重蹈上一次的覆辙吗？再来一次的话，高天原可就真的被毁了呀。
一想到这么多的年轻小伙子会失去青春的舞台，一想到那些渴望救赎的孤单灵魂无处寻求慰藉，这世上会为了一处高天原的消失而多出无数失落的心灵。
此刻兵败如山倒，海潮一样的愧疚和失落几乎淹没了座头鲸的心头，倘若高天原就此沉没，座头鲸不清楚自己往后余生该怎样度过。
然而正当他把心一横，踩灭烟头准备鼓舞士气时。
地面再度开始了摇晃，随后遥远天边传来的一声声震响，宛如洪钟的爆鸣，那是横滨港的方向。
大厅里的牛郎都被这种动静彻底吓傻，再加上凄风骤雨电闪雷鸣，仿佛出了高天原就是世界末日。
路明非从二楼一跃而下，一身黑衣稳稳地落在大厅中央，只不过此时的年轻人浑身都是湿漉漉的。
“Sakura！？”
“你……受伤了？”
座头鲸听到动静回过身看到正用臂弯捂住口鼻剧烈咳嗽的年轻人，雨水顺着他那身执行部的风衣滴落在地板上。
“没……没事。”
路明非抹了把脸，顺便把嘴角的血丝擦了下去，先前硬生生挡住贝希摩斯随手射出的打刀，他感觉那股巨大的冲击力震伤了他好不容易痊愈的肺腑。
“お久しぶりです店长。”
操着一口比多年前要流利很多的日语，路明非尽量让自己的微笑看起来让人安心。
“Sakura你是什么时候回到这里的?其他的小伙子们呢？”座头鲸突然意识到这次见面路明非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路明非当然知道店长指得是谁，那年店里只有两大少妇杀手，一个是靠着冷淡和毒舌激发客人斗争欲的右京·橘，一个是凭借知性和伪笑诱惑客人打开钱包的basara King。
“他们……哦对，他们都没有来，今天就我和我师兄路过这里，那个骚包的泡面头废柴。”路明非挠挠头说。
他心想不是的，其实店长你的牛郎现在正在外面跟能够毁天灭地的怪物战斗呢。
“没出事情那就很好。”店长肯定地点点头。
路明非也跟着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气氛似乎有点尴尬。
耳麦里忽然传来一阵电流的赫兹声，像是有什么频道正在连接中。
“……执行专员路明非，收到请回复……执行专员路明非，收到请回复。”
是女性电子音，但却不是EVA的，是辉夜姬。路明非立即反应过来，外面的强磁场可能因为贝希摩斯的落败而降低了影响。
“这里是路明非，我已收到。”
虽然有些疑惑辉夜姬为什么会介入学院的频道，但路明非还是给予了回复。
“正在转接，请稍后……”辉夜姬冷冰冰地说。
紧接着频道里就响起了樱井七海那道成熟清冷的声线。
“我设想过很多种我们的见面方式，路君，但没想到最后居然会是这一种，”樱井七海淡淡地说，“初次见面，我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樱井七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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