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元恒抬起头,看了看目光恳切的唐玉宣,又望了望御座上神色疲惫却隐含期待的皇帝,沉默片刻,终是长叹一声,深深一揖:“陛下与殿下如此挽留,信任倚重,老臣……愧不敢当。
既如此,老臣便再效犬马之劳一年。然一年之期,务必恳请陛下与殿下恩准。一年之后,万望准老臣卸下这副担子,归隐林泉。”
皇帝神色稍缓,颔首道:“准奏。施相忠心体国,朕心甚慰。”
“谢陛下,谢殿下。”施元恒谢恩,慢慢退回了队列。他的背影,在诸多或明或暗的目光中,显得格外苍老,却也格外沉稳。
施元恒刚退下,刑部尚书邢镇川便手持一摞厚厚的卷宗,大步走了出来。他面色沉肃,声音洪亮,瞬间驱散了殿中因老相爷请辞而带来的些许暮气与感伤。
“臣邢镇川,有本启奏!”
“讲。”
“启奏陛下,吟水镇赵家院子淫窟一案,经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历时数月,走访查证无数,现已彻底查明,案犯皆已供认不讳!”
邢镇川翻开最上面一份卷宗,声音陡然转厉,“主犯郑开权,除淫窟案本身所涉强掳民女、凌虐致死等十数条大罪外,更在审讯中,主动招供出二十三年前,涂家岭屠村灭门之惨案,乃其所为!”
“涂家岭”三字一出,殿中不少年纪较长的官员脸色都是一变。即便年轻些的,也多曾听闻过这桩当年震动朝野、却最终不了了之的惨案。
邢镇川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冰冷地揭露着陈年血债:“据郑开权供述,当年其父郑公策为掩盖在东林县强占铜矿、私铸钱币之滔天大罪,恐当地知情村民泄露,遂命当时年方二十的郑开权,率百余郑家死士,趁夜潜入涂家岭。
全村上至耄耋老者,下至襁褓婴孩,无论男女,尽数屠戮!为毁尸灭迹,更泼洒火油,纵火焚村,致使焦尸遍地,难以辨认,惨不忍睹!”
他每说一句,殿内的空气便冷凝一分。
许多官员已听得面色发白,尤其是那些曾与郑公策有些来往、甚至得过些许好处的,此刻更是冷汗涔涔,后怕不已。
“事后,郑公策唯恐朝廷追查,竟又罗织罪名,构陷当时秉公执法的东林县令,使其罢官流放,此案遂成悬案,沉冤二十余载!”
邢镇川合上这份卷宗,又拿起另一份,“此乃郑开权所供其他罪行。六年前,为强占城南王姓商户祖传宅院,指使恶仆纵火,王家七口,无人幸免;
四年前,觊觎民女李氏美色,强掳入府,李氏不堪受辱,投井自尽;三年前,因与人在酒楼口角,便当街纵马,践踏致死三人……”
一桩桩,一件件,血淋淋的罪状被公之于朝堂之上。
郑开权那锦衣玉食、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形象,彻底被剥离,露出底下早已腐烂发臭、狰狞可怖的真容。
待到邢镇川念完,殿内已是一片死寂。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某些官员因恐惧或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衣袍摩擦声。
皇帝闭着眼,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节捏得发白。许久,他才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森然的寒意,声音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悸:“郑开权,该当何罪?”
邢镇川躬身,朗声道:“按《大乾律》,郑开权所犯诸罪,尤其是屠村灭门、残害多命,罪大恶极,罄竹难书,当处极刑——凌迟!
其父郑公策虽已伏诛,然教子不严,纵子行凶,更为主谋,亦当追削一切官职爵位,抄没家产,夷其三族!”
“准。”皇帝只吐出一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郑氏三族,男丁皆斩,女眷没入教坊司。郑开权……凌迟处死,着刑部监刑,告慰冤魂。”
“陛下圣明!”邢镇川深深一揖,声音洪亮。他退回队列前,又从袖中取出两份奏折:“臣还有本奏。
经查,原户部尚书钱伯正,在职期间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罪证确凿。三年前江南水患,朝廷拨付赈灾银八十万两,钱伯正勾结地方官员,层层克扣,中饱私囊者竟逾半数!致使数万灾民得不到救济,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疫病横行!”
“去岁北境军饷调度,钱伯正以次充好,将陈年霉变粮草充作军粮输送边关,致北境多处卫所守军食用后上吐下泻,疫病频发,战力大损!此乃动摇国本、资敌误国之重罪!”
“更有甚者,纵容其孙钱贵横行不法,强抢民女,开设淫窟,罪恶累累!臣已查明,钱伯正对此并非不知,而是默许甚至纵容,以其权势为孙儿罪行遮掩!此为治家不严,更乃知法犯法!”
邢镇川举起一份奏折,又拿起另一份:“原吏部尚书史长清,执掌天官铨选之权,却卖官鬻爵,受贿无度,败坏吏治,祸国殃民!
据查,其任吏部尚书七年之间,经手官员升迁考核共计三百余起,其中二百七十起,皆收受大小贿赂,少则千两白银,多则数万乃至珍玩宅邸!
更在官员考核中,排除异己,安插亲信,结党营私,将国家选官用人之法,视作自家牟利培植党羽之私器!”
他声音铿锵,将两份奏折高高举起:“钱伯正、史长清二人,身为朝廷六部主官,深受皇恩,却不思报效,反而贪墨成性,渎职害民,其罪当诛!按律当斩立决,家产充公,族中子弟,永不叙用!”
皇帝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雷霆般的怒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更深沉的疲惫与失望。
他沉默了比刚才更长的时间,久到一些官员几乎要承受不住这凝重的压力时,才缓缓开口,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
“准奏。钱伯正、史长清,三日后,午门问斩。其家产,悉数抄没充公。族中子弟,削除功名,永不得科考为官。”
“陛下圣明!”邢镇川及一众官员齐声应道。只是这声音里,有多少是真心称颂,有多少是战战兢兢,就只有各人自己知晓了。
退朝的钟声,终于在压抑的气氛中响起。百官如蒙大赦,依序退出金碧辉煌却令人窒息的金銮殿。
李长风随着人流走出大殿,春日阳光迎面洒下,带着暖意,却驱不散他眉宇间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
方才朝堂上那一幕幕,与其说是审判罪臣,不如说是一次权力的彻底宣告与格局的最终落定。
唐玉宣的威信,父皇的决心,新朝堂的规则,都在那一声声“准奏”与“圣明”中,被清晰地勾勒出来。
刚下丹墀,还没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熟悉的轻唤:“护国公留步。”
李长风回头,见是梅蕊。
她今日穿着宫中女官的服饰,步履轻盈地走近,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压低声音道:“殿下让臣传话,请国公稍后至东宫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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