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直播火了，来拜师的人就没断过。有十七八的半大孩子，背着包就来了，说想跟李叔学手艺；有三四十的中年人，辞了工作来的，说想换个活法；还有退休的老太太，拎着点心就上门，说想打发时间。
李叔挑徒弟挑得严，不问年纪，只看三样：手稳不稳，心细不细，能不能坐得住。前前后后见了十几个，没一个入他眼的。
“现在的年轻人，太浮躁。”李叔跟林凡念叨，“磨块石头都嫌累，总想着一步登天，哪有那好事？”
这天下午，店里来了个小伙子，背着个帆布包，黑黢黢的，看着像刚从工地上来的。他不说话，就蹲在门口看李叔雕活儿，一看就是一下午，连晚饭都没吃。
吴涛逗他：“小伙儿，看啥呢？想学啊？”
小伙子点点头，脸有点红：“俺……俺想跟李师傅学雕刻，不要工钱，管饭就行。俺能吃苦，啥重活都能干。”
李叔抬头瞅了他一眼：“会用刀不？”
“会！俺在家给俺爹雕过拐杖。”小伙子赶紧从包里掏出根木头拐杖，上面雕着简单的花纹，虽然粗糙，却看得出来用了心。
李叔接过拐杖，摸了摸上面的纹路，没说话，递给他块废石料和把砂纸：“去，把这石头磨圆了，别磨着手。”
小伙子赶紧接过去，蹲在墙角磨起来，动作不算熟练，但很认真，额头上的汗滴在石头上，他都没顾上擦。
晓梅看着不忍心，递过去瓶水：“歇会儿再磨吧，不急。”
“谢谢姐。”小伙子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又接着磨，眼睛盯着石头，一动不动。
天黑的时候，小伙子把磨得溜圆的石头递过来，上面光溜溜的，连个毛刺都没有。
李叔拿起石头，在手里掂了掂：“还行。明儿早上八点来，先从磨坯子学起。”
小伙子愣了愣，突然“噗通”跪下了，给李叔磕了个响头：“谢谢师傅！俺肯定好好学！”
“起来起来，兴这套干啥。”李叔赶紧把他拉起来，“学手艺靠的是心，不是磕头。”他想了想，“你叫啥名？”
“俺叫狗蛋。”
“啥？”吴涛没忍住笑，“这名字够实在的。”
小伙子脸更红了：“俺娘起的，说贱名好养活。俺大名叫王建军。”
“行，建军就建军。”李叔点点头，“明儿来带个铺盖卷，后院有间空房，你先住着。”
王建军眼圈一下子红了，又想磕头，被李叔拦住了。他攥着那块磨圆的石头，在手里捏出了汗，嘴里不停念叨：“谢谢师傅，谢谢师傅……”
送走王建军，吴涛乐了：“叔，您这就收徒弟了？不再考考？”
“考啥？”李叔收拾着刻刀，“眼神不飘，手不抖，说话实诚，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强多了。学手艺，先学做人，他人错不了。”
晓梅也点头：“我看他磨石头的时候，特别专注，跟李叔您一样。”
夜影蹲在旁边擦工具，突然说：“他手上有茧子，是干活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王建军真没让人失望。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把李叔的刻刀擦得锃亮，然后就蹲在墙角磨坯子，一天磨十几个，胳膊酸得抬不起来，也没叫过一声苦。
李叔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里却有数。先是教他认石料，哪种是翡翠，哪种是和田玉，哪种石头只能当废料；再教他画样稿，从最简单的平安扣开始，一笔一划教他怎么画得匀。
王建军学得慢，但记得牢，李叔说一遍，他就记在本子上，晚上在屋里对着本子琢磨，常常到后半夜。有回晓梅起夜，看见他屋里还亮着灯，窗户上映着他低头画画的影子。
“这孩子，跟当年的你有点像。”李叔跟林凡说，手里雕着个小摆件，是只小狗，看着憨憨的，“我年轻时学手艺，也是这么熬过来的，一天睡不到四个钟头。”
“这叫有股子劲儿。”林凡笑着说，“有这股劲儿，啥学不会？”
这天直播，赵磊让王建军露个脸，说让粉丝看看“老手艺的新传人”。王建军紧张得脸都白了，手里的砂纸都快攥碎了。
“别怕，就跟平时一样磨石头。”李叔在旁边给他打气。
王建军深吸一口气，拿起块石料磨起来。镜头对着他的手，那双手粗糙，有茧子，却稳得很，砂纸在石头上“沙沙”响，节奏均匀。
直播间里有人刷：“这小伙子看着挺实在。”“好好学，别丢了老手艺。”“李师傅教得好！”
王建军看着弹幕，眼睛亮了，磨得更起劲了。磨完石头，他对着镜头鞠了个躬，声音有点抖：“俺会好好学，不辜负师傅，不辜负大家。”
李叔看着他，嘴角的豁牙露出来，笑得特开心。阳光照在他脸上，也照在王建军磨得发亮的石头上，暖融融的。
吴涛举着手机，突然说：“家人们看到没？这就是咱巷子的手艺，一辈传一辈，错不了！”
弹幕里刷起了“加油”，密密麻麻的，像撒了把星星。院子里的牵牛花又开了几朵，紫莹莹的，好像也在跟着使劲。
王建军住下后，后院总算有了人气。
那间堆杂物的小破屋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墙角支着块木板当桌子，上面摆着李叔给的样稿和几块磨废的石头，墙上还贴了张纸，歪歪扭扭写着“今日任务：磨十个平安扣坯子”。
每天天刚蒙蒙亮，巷子里就能听见“沙沙”的磨石声，比王婶的包子铺开张还早。吴涛总说：“建军这劲头，跟刚上弦的闹钟似的，比鸡叫都准。”
李叔嘴上不说，心里却熨帖。他这人护短，见不得徒弟受委屈。
有回王建军磨石头磨得太急，手上磨出个血泡，李叔看见了，二话不说把他的活儿抢过来，自己戴着老花镜慢悠悠磨，还瞪他：“急啥？手艺是磨出来的，不是抢出来的。再这么毛躁，我就把你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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