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有时候没回来了。”掌柜语气平静，就是一副闲话家常的样子。
李小川点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谁说不是呢。”掌柜叹谓：“从前的老街坊来来去去，很多都离开了。这个地方也不知道还能保留几时？”
李小川一怔：“什么意思？”
掌柜道：“最近有风声，说老城区这边要拆迁。”
“原来是这事。”李小川根本没放在心上：“你踏实待着吧，有我在一天，这老城区就拆不动。”
“此话怎讲？”
李小川也没瞒他：“曹小刀的仓库你知道吧？那一代产权都是我的。
老城和新城中间的宏盛食品公司，以及三万亩实验田知道吧？也是我的。而且，就算我这一关不好使了，那三万亩科研用地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能动的了的。
心放肚子里，没人能拆得动。”
掌柜的有微微的讶异，但也不是十分意外。毕竟李小川这个名字，在藤谷县属于神奇的存在。
平常没人愿意提起他，因为在普通人看来，他邪性，不是好人。
但有事了吧，又忍不住念叨他一下。
因为藤谷县最乱那几年，兄弟会的存在保证了藤谷县基本的秩序。
人人的知道，藤谷县兄弟会的规矩大。只要不惹他们，在他们的地盘上还是非常安全的。
但如果惹了他们，那可就惨了。那帮玩意儿天不怕，地不怕，非给你整屁了不可。
所以，没事避讳他们，因为他们是真凶残。有事了又想念他们，因为他们真能护一方平安。
那时候，西边白狼帮杀人劫道，之所以没把爪子伸进县城，就是因为有兄弟会在。
不然譬如宋富贵小女儿那种老城惨案，还不知道要发生多少。
后来，白狼帮也是李小川一手做局给干掉的。
所以，藤谷县老百姓私下里对李小川是又爱又怕。
李小川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相信，掌柜的如果没事，送完饺子不会留下。
果然，掌柜犹豫了片刻：“你稍等。”起身走了，片刻提着个皮箱过来。
那皮箱还是老式那种，乍一看还挺有年代感。
李小川不解：“这是什么？”
掌柜的把皮箱打开。
李小川只看了一眼就大吃一惊：“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掌柜道：“现在新社会，改革开放了，我也不怕了。这是解放前，我爹从洋人那里偷的。”
李小川惊讶道：“偷的？你爹偷这个干啥？”
你肯定好奇，箱子里装的啥。
那箱子里装着很多老照片，还有老胶卷。老记录笔记。
那照片上的内容，惨绝人寰。
这还仅仅是照片吗？这是史证啊。这玩意儿竟然在藤谷县现世，而且出自一个普通的餐厅掌柜之手。
这换成谁都得大吃一惊。
掌柜道：“我实说了吧。封建社会那阵，我爷爷是御厨。后来革命了，末代皇帝都被赶出了紫禁城，我爷爷就带着我爹四处讨生活。
后来就在洋人的公馆当厨子。临解放前那会儿，很多洋人都回国了。
我爷干活那家也要回。
我爹眼馋那洋人的家私，趁他们忙乱，偷了这么个箱子。
之前箱子里还有两条大黄鱼，一百多块银元。我爷爷和我爸没了工作，没钱吃饭，拿出来换钱花了。”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两条大黄鱼和一张银行卡：“老物件找不回来了。只能拿这些凑。这是两条大黄鱼，银行卡里有一万块钱。你看够不够补上我爷爷和我爸花了的？”
李小川道：“够是足够了。可你为什么把这些给我啊？”
掌柜道：“为了心安。”他顿了顿：“我爷在世的时候常说，之前那个东家虽然是洋人，但是人品不赖。待华国人也挺好。还在报纸上替华国人说话，是个好人。不该偷他的东西。
后来特殊年代，你也知道。如果被发现我们有洋人的东西，可不得了。
现在不怕了。”
掌柜说完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心头的千斤重担，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舒展开来。
他是轻松了，李小川沉重了。这玩意儿没现世也就罢了，哪怕你把它扔茅坑呢，就是一堆废纸和几片塑料。
可一旦现世，那就是史证，重要文献，容不得半点闪失。
前头说了，李小川这个人比较狭隘。他心里只有兄弟义气，没有家国天下，更没有天下为公的觉悟。
所以，面对皮箱里的东西，他是真的嫌麻烦。
这和揭发天上人间的内幕还不同。揭发天上人间是为了将王大运一脚踏死，让他再没有死灰复燃的机会，威胁到李小川自己。
这些照片啥的，管不管根本对李小川没有任何影响。而李小川本身是一个不爱管闲事的人。
所以，他琢磨了一下，不打算插手此事。
掌柜留意着他的表情呢，看他的样子要拒绝，连忙抢先道：“你别忙着拒绝。这事我找章博士商量过的。”
“章博士？”李小川反问：“那你咋不交给他？”
“章博士哪儿有空管这个啊？”
这话说的，李小川竟无言以对：“好吧。”李小川把皮箱合上，放到自己旁边：“大黄鱼和银行卡就算了。你拿回去吧。”
“这……不好吧？”
李小川道：“你不会以为我会去找那个洋人吧？”
掌柜语塞。
李小川道：“这些照片和资料很有价值，那俩大黄鱼和银元就算国家奖励你们的吧。”
掌柜忐忑道：“这样能行？”
“能行。如果不行，我罩你。”
掌柜闻言顿时喜上眉梢。李小川可能不知道，他这句我罩你的份量有多重。掌柜知道啊。
在藤谷县，谁要能得李小川一句我罩你，最起码像赵运输，白书平那些大佬都会给三分面子。
那可是能从普通人直接飞黄腾达的。
既然提到了章博士，李小川不免要探问几句：“章博士现在怎么样？”
掌柜道：“还那样。你要惦记去看看不就好了。”
李小川一想，也行。
段鹏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把耿杰喊来。大青花距离章博士家特别近，穿过宾馆旁边的冶金路就到了。
于是他道：“这屋你给我留着，我去去就回。”
“没问题。我亲自给你看着。”
李小川不吃他那一套：“你那是给我看屋子吗，分明是看你那皮箱。
先说好，没有白使唤人跑腿的。那皮箱我接了，这餐饭你请。”
掌柜摆手：“那必须的。”
得李小川一句承诺，别说一餐，就算给李小川养老都行。
李小川这次起身，出了大青花，溜溜哒哒往章博士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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