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言的尾音轻轻落下，话语中那一抹惋惜却是为了林江雪。
林江雪脸色陡然变得灰败起来，想起她父亲还只是个五品官员。
他那两房妾室，都被她母亲压得死死的，可不就是守着一方小院，连出个府都得得到主母的同意，还时不时的要站在主母身后为她布菜。
甚至洗脚......
林江雪只觉天旋地转，瞳仁紧缩，看着林婉言远去的背影，握紧了李氏的手，双眼含泪，“母亲，母亲，怎么么办，我不要我不要这样的日子。”
李氏也凄苦，这几天，林永川对她就没有过好脸色，帮女儿拭去眼泪，“雪儿，别被她三两句就给带进去了，那相府公子仪表堂堂，做事稳重又有分寸，比你父亲好太多了，兴许他是不一样的。”
林江雪摇着头，泪如雨下。
*
金玉堂里
林婉言福身行礼，满月将她扶到一旁的交椅上坐下。
林老夫人的脸上没了往日装模作样的慈和，而是板着一张脸，看着她，十分厌恶。
林永川脸色阴沉，语气森冷，“林婉言，你倒底想干什么？你不要忘了，你也是林家人，林家的名声与你息息相关，哪怕你将嫁入皇家，那靖王现在生死不知，有个娘家在，你好歹还有个归处。”
林婉言也没什么心情跟他们扯那些没用的，只淡声说道：“没什么，我只想要我母亲的嫁妆。”
“你......”林永川气得双眼泛红，指着林婉言的手都带着颤抖，“好你个不孝女。”
“呵......”林婉言讥笑，接着笑声又更大了几分，“我不孝？”
“我刚回到这个家，祖母便惦记我母亲的嫁妆。如我想得没错，我母亲那嫁妆单子上的东西，都被你们卖得差不多了吧？”
“祖母内室如今摆着的紫檀木龙凤呈祥雕花拔步床，酸枝木八宝如意纹衣柜，螺钿花鸟四扇屏风都是我母亲嫁妆单子里的东西。”
“这是祖母？眼里只有对女儿的算计！”
林老夫人眉头蹙起，苍老的脸上多了些愤怒，都十多年了，她们一家还住在别人的宅子里，她怎么会心甘。
她就是要在林婉言出嫁之前将这事办好，她有什么错，父亲也有生养之恩，过几户宅子怎么了？
“我那日便和父亲说过，每房每院都有母亲留下的物件，唯独女儿房里没有，女儿怎么说的来着？”
“吃我母亲的用我母亲的，还一天到晚作天作地的给女儿使绊子，我入府三日，林府一粒米都没有吃过，父亲您注意到了吗？又为女儿说过一句话吗？又关心过女儿的生活起居是否习惯吗？”
“女儿记得第一次见父亲，还是林飞义两兄弟从学院回来，离女儿回府那日过去了五日吧？”
“所以父亲，女儿出生到现在，没花过林府一分银子，您没有管过女儿，那以后也不要管了，您只管管好那些靠着你来养的女人就可以了。”
“如果父亲管不了，女儿便会告到京兆府。”林婉言掩唇轻咳了两声，嗓子有些发哑，“我说过的。”
林永川眼神阴骛，死死的盯着林婉言不发一言，那紧抿的唇瓣内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金玉堂的厅堂内鸦雀无声，良久，一声讥笑打破沉寂，林永信手上盘着佛珠起身往门外走去，口中喃喃：“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欠下的债，无论早晚，总归是要还的。”
林老夫人老脸一白，看着大儿子的背影远去，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老夫人，老夫人......”院外一个丫鬟的声音由远及近。
“还有没有规矩了，什么事这么惊慌？”守在门外的玉嬷嬷训斥道。
“外面，外面又来了官差，林伯让婢子来报信，说是京兆府已抓到了那诋毁大小姐的浑人，那人供认不讳，说就是二夫人给他银子，让她宣扬大小姐不孝的。”
玉嬷嬷和报信的丫鬟声音并没有压着，厅堂内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婉言面无表情，可心里在想，还是陈叔想得周到，落实了李氏对她的造谣，让她百口莫辩。
李氏被官差带去了京兆府，林永川大义灭亲，说儿女告父母，视为大不孝，因杖责三十。
官差只看了林婉言一眼，便说，“这条民律是为了促进儿女对父母尽孝，可不是为了打死人，如今林大小姐这弱不经风的样子，随便几下就能一命呜呼，林大人是想我家大人背付这样一条无辜的人命？”
官差这话说得好，说得好像如果将林婉言就因为这事被打死了，京兆府尹李大人便会一辈子受到良心的谴责。
而且还是林永川唆使的。
林永川愣了半晌，李大人有这么爱民如子？可他不敢说他女儿的命不甚要紧，也不敢说李大人办了这么多案子，涉及人命无数，多一条少一条都无关紧要。
他只能愤恨的跟着去了京兆府，林婉言自是没去。
后来传来消息，抓到的那个人是城东的一名乞丐，他在堂上指证李氏就是让他传谣的人，李氏百口莫辩暂时关押在京兆府衙。
林永川回来后，在金玉堂与林老夫人交谈了一个时辰才离开。
最后玉嬷嬷亲自来了绿香阁，说是老夫人让她来的。
“绿香阁如今被小姐打理得很好。”玉嬷嬷被请到了林婉言的书房，两人在榻上对视而坐。
窗外翠竹随风抖动，三两竹叶落下，潇潇作响。
林婉言唇角挂着浅笑，“嬷嬷受累了，林府的好日子差不多快到头了，嬷嬷有什么想法吗？”
玉嬷嬷：“老奴本就是武安侯的奴，是老夫人慈祥，在大小姐出嫁前允我回家照顾有孕的媳妇。老奴心里感激，也很懊恼，如果老奴一直陪着大小姐，大小姐兴许不会那么早的去了。”
玉嬷嬷原是柳宁卿的奶嬷嬷，在柳宁卿出嫁前儿媳妇怀了孕，柳老夫人心善，还了她卖身契，允她回家养老，享儿孙之福。
五年前柳老夫人突然又找到她，说是林府现在需要一个在大宅子里做过事的老嬷嬷，问她愿不愿意去。
玉嬷嬷一听便明白柳老夫人这么问，这个差事肯定有什么用意。
她毫不犹豫的点了头，开始还以为是要她去查柳宁卿的死因，后来发现不是，她在林府待了差不多五年，林老夫人已到了离不开她的境地。
十分相信她。
这个时候修云联系了她，她才知道她真正的主子是柳大小姐的女儿——林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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