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啊!”
“这位姑娘!”
“你们管事怎么说?”
黑纱斗篷遮住了女子的脸,从身形看甚是妙曼,声音很动听,口吻还略带几分傲气。
“求人是这样求的吗?”
崇祯心里直犯嘀咕。
“这位姑娘,上官正忙着,还未回复小的呢。”
被那姑娘叫住的小二连忙回答,眼神左顾右盼不断闪烁。
“本姑娘都等半个多时辰了,要换就换,不换便不换,给句痛快话,何必瞎折腾!”
“你......你这姑娘怎如此霸道!你......”
吃饭的人都被两人吸引,纷纷放下碗筷观望。
崇祯瘪了瘪嘴,那小二说得没错,女子确实有点不讲理。
这时一锦衣卫进屋,在李安邦面前小声几句后退了出去,女子瞄了一眼并未在意。
“禀公子,三里之外出现新乐官差,手下人......”
李安邦靠过来低声禀报,崇祯点头,知道了个大差不差。
“......”
“既来之则安之,姑娘何必动怒呢!”
女子与驿站小二争执间,一青色圆领袍头戴乌纱帽的驿丞从后门进入。
随即七八个驿卒手持棍棒冒了出来,将女子二人团团围住。
“小姐!”
女子身边那中年人反应极快,瞬间双拳紧握摆出架势护于一侧,眼睛警惕地扫视周围。
“就凭十来个驿卒杂役,能拦住本姑娘吗!”
女子语气阴冷略有怒意,斗篷微微前倾,一只手握住腰间短剑,双腿不由叉开。
会点功夫的人都知道,那女子看似没怎么反应,实则随时都可以发出致命一击。
方正化、李安邦、刘国能等人条件反射般起身,深恐惊扰天子,崇祯见状摇了摇头。
几人只得悻悻而坐,但长凳已稍稍掀开,作出戒备之势。
“本官本愿出手关照你那患病随从,然姑娘连日来闭门不出,出门便带斗篷遮面!
此般种种令本官非常怀疑,今日竟敢掏出凶器想于本驿兑换银两,简直可笑至极!
本官已经早早差人去县城报官,新乐官差不出一刻钟必到,还不快束手就擒!”
驿丞大怒,一番话也有理有据,比印象中的官吏强多了。
自驿站改制后驿丞从九品起步,类似于后世行政编,责权仅限于驿站。
此人做事中规中矩,崇祯心头给他点了个大大的赞。
“狗官!天下乌鸦一般黑!欺人太甚,可恶!”
“且慢!”
女子咬牙切齿似乎马上就要动手,崇祯不由大喝一声。
“这位姑娘稍安勿躁!”
“你是谁?干你何事!”
见一翩翩公子走过来,身后几人步伐矫健不容小觑,女子二人变得更为警惕。
“某觉得驿丞大人所言不差,姑娘何必苦苦相逼!”
崇祯不卑不亢,缓步来到驿卒前面,离女子仅三五步之遥。
“某姓秦,自京师而来,姑娘若有难处,秦某完全可以略尽绵力,然姑娘带有朝廷法度限定之管制刀剑,已经违反律法!
如若姑娘再出手抗争,势必非死即伤,当今天子善待子民,其各项新律法公正严谨!
驿丞如此处置合理合法,秦某是拉姑娘一把,以免跌入万劫不复之境,望姑娘三思!”
崇祯毫无惧色动作潇洒,令女子不禁高看几眼。
或许一定程度上认可这番话,姑娘的双手松了松。
“这位大人!”
“这位客官!”
崇祯侧过身向驿丞作揖,驿丞也回礼拱手。
“贵驿明察秋毫在下佩服,秦某一介举子本无权干涉贵驿事务,然新律法规定,路见不平之事人人有责,还望贵驿海涵!”
“哦,原来是举人相公,下官失敬!”
“哪里哪里,当今天子前年便下旨取消读书人相当优待,秦某徒有虚名,贵驿客气!”
过去的功名在大明官场已失去绝对优势,不过千百年来意识形态根深蒂固,崇祯亮出了读书人身份,驿丞也就放下不少戒心。
在大明谁也不敢胡乱冒充功名,尽管读书人税收特权没了,但出行与见官的规制还是有的,秦举人谈吐不凡举止得体,已经成为这荒野小驿的全场焦点。
望了望女子,又看了看驿丞,崇祯道:
“这样吧,秦某出资二十两兑换姑娘腰间短剑,此武器可交由贵驿送呈官府!
秦某随从中有医术高超之郎中,可竭力帮助医治患者!
听说姑娘随从不过三四人,秦某甚觉难以造成事端,可在此立下字据为姑娘担保!
如若出现差池,一律拿秦某是问,不知贵驿以为如何?”
“这......”
驿丞略微犹豫,不待他答复,崇祯问向女子:
“不知姑娘认为,此般可否呢?”
“多谢恩公,奴家不知何以报答,请受奴家一拜!”
女子抱拳躬身,高傲的自称变成了一声声奴家,足以说明心中那份感激。
这副短剑是她养父留给她的,打造精美削铁如泥。
新乐城里的当铺不收,说是朝廷规定不得私藏凶器,还叫她快点走,令她非常郁闷,心想又变天了?还是自己孤陋寡闻啊。
无奈之下便抱着侥幸心理在驿站试一试,只要能换钱抓药就行,进京的盘缠今后再另想办法,结果驿站不但不兑还去报了官。
现在好了,有热心举人帮助,尽管养父的念想之物即将失去,但值当远远超出预期。
这位公子还愿意替她作保,任她平日里对官府再不满,此刻也倍感温暖。
“方才举人相公所言并不违背大明律法,相公乃精通法度之人,本官无话可说!”
“多谢贵驿!”
“客气,烦请举人相公留下墨宝!”
“那是自然!”
就在膳食间柜台上,崇祯挥动笔墨,不多时便写下一张字据,并盖上手印。
驿丞恭敬接过,符合他公事公办的性格,双方先前的剑拔弩张就这样尘埃落地。
“王管家!”
“小人在!”
“取二十两大明通宝,叫人去使唤郎中来!”
“是!”
女子知趣地取下短剑,当接过通宝那一瞬,崇祯看见她一双玉手都在微颤。
区区小钱对自己来说小事一桩,可对于急需的人而言,那便是身家性命。
“报......”
“何事?”
“大人......”
一驿卒匆匆进入,跑到驿丞身边耳语几句。
驿丞闻言一愣,既有不解也有一丝稍纵即逝的惊恐,不由看了崇祯两眼。
稍稍平复情绪,朝膳食间众人拱手:
“诸位客官,倘若已经吃好喝好,烦请诸位各归方位,本官在此谢过!”
“走了,走了。”
“走吧......”
先前那两桌本就已吃得差不多,都在那儿闲聊打发时间。
人家驿丞好歹拥有官身,服务态度还如此之好,热闹看过也该回房休息了。
“贵驿是有什么话要对秦某说吗?”
崇祯看人识人的本领可不是吹,自己的人拦了官差,入夜后那么多人扎营于数里之内,对方肯定察觉到何种异样了。
驿站反应不算慢,这样的人他喜欢。
“下官不敢!”
“不如这样吧,秦某带郎中随这位姑娘去房里看看,有什么事你就给秦某的仆从说吧。”
“多谢大人!”
为不在女子面前露太多马脚,崇祯大步迈了出去。
女子于两人的表情与对话有些狐疑,不过本着这位俊俏公子留下的良好印象,也没多想什么,连忙跟着上前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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