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粮库的硝烟刚散了三天，林缚就让人在鹰嘴崖的山道旁挖了二十个坑。坑不深，刚好能埋住膝盖，上面铺着树枝和浮土，看着跟普通山路没啥两样。
赵虎蹲在坑边，用脚踢了踢浮土：“大人，这坑挖得也太敷衍了。别说人，就是条狗跑快了都能迈过去。”
林缚正拿着根树枝比划地形，闻言头也不抬：“要的就是这效果。太显眼的坑，谁会往里跳？你见过猎人下套子，会把绳结系在明面上吗？”
赵虎挠挠头，还是没明白。他觉得打仗就得明刀明枪，藏藏掖掖的不像好汉。可想起上次粮库被袭，弟兄们流的血，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去告诉陈老兵，” 林缚放下树枝，指着山道尽头的峡谷，“让他带五十个弟兄，把那边的石头堆弄松点，听见信号就往下推。记住，别弄出动静，跟地里的蚂蚱似的，藏好了。”
陈老兵领命而去，临走时看了看那些坑，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笑。这老兵打了半辈子仗，知道有些仗不是靠力气打赢的，得靠脑子 —— 就像种地，得知道啥时候下种，啥时候浇水，蛮干是长不出好庄稼的。
三天后的傍晚，鹰嘴崖下的山道上，果然来了一队人。为首的是个瘦脸汉子，腰间别着把鬼头刀，正是李老四的拜把子兄弟，外号 “瘦猴”。他身后跟着三十多号人，个个背着包袱，走路踮着脚，跟偷鸡的黄鼠狼似的。
“大哥，这道儿也太偏了，林缚那小子真会从这儿运粮？” 一个矮胖子喘着气问，手里还攥着半块饼，边吃边掉渣。
瘦猴啐了口唾沫：“你懂个屁！越是偏的道儿越安全。昨天我让人去军屯探了，林缚的主力都去河边修码头了，粮库就留了几十个老弱病残。这趟粮车，少说有五十石，抢到手，咱们去山里当大王，不比跟着李老四送死强？”
矮胖子眼睛一亮：“那敢情好！等抢了粮，我先娶个媳妇，天天让她给我烙饼吃。”
一行人说说笑笑，浑然不觉头顶的密林里，藏着二十多双眼睛。赵虎趴在一棵老槐树上，手里攥着弓，气得牙痒痒 —— 这伙人昨天还在粮库附近晃悠，他当时就想抓了，林缚却拦着说 “放长线钓大鱼”。现在看来，这鱼果然上钩了。
粮车是林缚故意放出去的消息，其实只有五辆，每辆车上装的不是粮食，是稻草，上面盖了层麻袋做样子。押车的也不是普通士兵，是二十个精挑细选的老兵，个个手里藏着短刀，腰里别着响箭。
“来了。” 押车的老兵头目低喝一声，悄悄给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
瘦猴一伙人看到粮车，眼睛都直了。瘦猴打了个手势，三十多人立刻散开，有的堵前路，有的抄后路，动作倒是麻利 —— 可惜，他们练的这些本事，在林缚眼里，跟小孩子过家家差不多。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瘦猴跳到路中间，举起鬼头刀，“留下粮车，饶你们不死！”
押车的老兵们 “慌了神”，有的扔下鞭子就跑，有的跪地求饶，演技比戏班子里的还真。瘦猴得意地笑了，挥挥手：“弟兄们，上！把粮车推走，回去喝酒！”
就在他们冲到粮车旁，伸手去掀麻袋的瞬间，赵虎从树上站了起来，拉满弓，对着天空射出一支响箭。
“咻 ——” 响箭划破夜空，发出刺耳的哨声。
几乎同时，山道两侧的密林里突然冒出黑压压的士兵，手里的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瘦猴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喊 “不好”，脚下突然一软，“扑通” 一声摔进了坑里，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他嗷嗷叫。
“有埋伏！” 矮胖子反应快，转身就想跑，没跑两步，就被一根突然绷紧的绊马索绊倒，脸直接拍在地上，啃了一嘴泥。
更惨的是那些往回跑的，刚跑到峡谷口，就听见头顶传来 “轰隆隆” 的响声。陈老兵一挥手，早就堆好的石头顺着山坡滚下来，瞬间堵死了退路。
“娘啊！” 有人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直磕头，“官爷饶命！我们是被逼的！”
瘦猴在坑里挣扎着想爬出来，赵虎跳下来，一脚踩在他胸口：“现在知道怕了？抢粮的时候，不是挺威风吗？”
瘦猴脸涨得通红，还想嘴硬：“姓赵的，你耍诈！有种单挑！”
赵虎笑了，从怀里掏出块饼 —— 正是刚才矮胖子掉的那块，还带着牙印。他把饼往瘦猴脸上一拍：“单挑？你配吗？先把这饼吃了，垫垫肚子，省得一会儿上路饿。”
这场 “战斗”，从响箭射出到结束，前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三十多号人，没伤着一个士兵，全被捆成了粽子，扔在路边等着天亮。
林缚是后半夜到的，看到满地的俘虏，又看了看那些坑和绊马索，满意地点点头：“赵虎，你这坑挖得不错，深浅刚好，没伤着人，又能困住他们。”
赵虎挠挠头：“还是大人您有远见。我昨天还纳闷，放着大路不走，非要在这破道儿上折腾，原来早就算准他们会来。”
“不算准，是猜准了。” 林缚蹲在瘦猴面前，这家伙还在瞪眼睛，“李老四虽然死了，但他手下的人，大多是些好吃懒做的主儿。他们觉得抢粮容易，比干活轻松，肯定还会再来。这就好比地里的野草，你不拔根，春天一到，准得冒出来。”
瘦猴梗着脖子：“林缚，你别得意！我们还有人在外面，他们会来救我们的！”
“哦？” 林缚挑眉，“你是说住在鹰嘴崖下破庙里的那伙人？一共十五个，对吧？”
瘦猴的脸 “唰” 地白了 —— 那是他们的后备队，藏得挺隐蔽，林缚怎么会知道？
林缚没理他，对赵虎说：“去破庙看看，把那十五个也‘请’来。告诉他们，来晚了，早饭就没了。”
赵虎领命而去，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现在算是明白了，林缚这哪是挖坑，是连锅端啊。
天亮后，俘虏被押回军屯，围观的百姓挤得里三层外三层。有人认出瘦猴，喊着：“这不是前几天在镇上偷鸡的那个吗？” 还有人指着矮胖子：“他上个月还抢过王寡妇的布！”
林缚让人把这些人的罪状一条条念出来，百姓们越听越气，有的扔石头，有的骂脏话。瘦猴一伙人低着头，再也没了昨天的嚣张。
“这些人，” 林缚对百姓们说，“平时偷鸡摸狗，现在还想抢大家的救命粮。军屯的粮食，是士兵和百姓一起种出来的，不是给这些懒汉抢的。今天让大家看看，谁敢动歪心思，就是这个下场。”
百姓们纷纷叫好，有人喊：“大人，把他们送去挖渠！让他们好好干活，知道粮食来之不易！”
林缚点头：“就按大家说的办。给他们口吃的，别饿死了，也别让他们闲着，挖渠、修墙、开荒，哪样累让他们干哪样。啥时候知道错了，啥时候再说。”
瘦猴一伙人被押去挖渠时，个个耷拉着脑袋。陈老兵负责看管他们，手里拿着根鞭子，却不怎么打，只是让他们不停地干活。有个俘虏想偷懒，陈老兵就指着旁边的田地说：“看见没？那麦子，是一滴汗一粒米种出来的。你们抢粮，就是抢人家的汗珠子，良心过得去吗？”
俘虏们大多是穷苦出身，被这么一说，脸都红了，干活也卖力了些。
赵虎看着这一切，对林缚说：“大人，您这招真高。既没杀人，又解了气，还让他们干活赎罪。”
“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林缚望着远处的田野，“就像种地，杂草多了，你不能把地也翻了。得除杂草，还得让土地肥起来。这些人，虽然坏，但只要肯干活，还能有点用。就怕他们懒，懒久了，心就坏了。”
这场伏兵计，很快传遍了周围的村镇。有人说林缚神算，掐着点设伏；有人说那些俘虏活该，偷鸡摸狗没好下场；更多的人则是觉得踏实 —— 有这样的官看着，粮食安全，日子也能安稳过下去。
几天后，赵虎去看那些挖渠的俘虏，发现瘦猴居然成了最卖力的一个。他问陈老兵：“这小子转性了？”
陈老兵笑道：“昨天给他娘送了封信，他娘哭着回信说，要是他再敢作恶，就死在他面前。这小子，现在知道怕了。”
赵虎点点头，心里感慨：这世上的人，大多不是天生的坏人，就是一时糊涂，或者懒。只要有人管着，逼着他们走正道，大多还是能回头的。
林缚的伏兵，不仅挖了坑困住了敌人，更挖了个 “坑”，逼着那些走错路的人，重新学着怎么好好做人。这坑，看着深，其实是通往活路的。
就像军屯的地，你得先翻土，再下种，才能有收成。做人做事，道理也差不多。
鹰嘴崖的山道上，那些坑已经被填上了，长出了新的草。只有走过的人，才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没流血的战斗，和一个关于 “挖坑” 与 “跳坑” 的故事。
而故事的主角，此刻正在田埂上，看着新播的菜籽发了芽，脸上露出了和阳光一样暖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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