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恨水相信大妈所言属实。
他在基层工作过，这种贼喊捉贼的事，地方政府部门没少干过。
比如矿难，想方设法摆平遇难者家属，谎报、瞒报死亡人数，如果有人如实说出来，就以造谣诽谤、寻衅滋事的名义将其抓起来。
这些弱势群体根本就没有自证清白的资源和条件。
被个人诬陷，还可以起诉。被地方政府部门诬陷，那只有哑巴吃黄连。
李恨水问：“大妈，寿口煤矿矿难死亡十多人，确有其事吗？”
大妈说：“当然是真的，我了解儿子，他不撒谎，也不惹事。
儿子是个热心肠的人，乡亲们大事小事都爱找他，从不推脱。
可现在，我们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儿子被矿上开除了，女儿是县人民医院护士，因为带我去县里上访，现在被停职在家，说要调整到乡镇医院。还说再上访，就要被开除公职。
这不是明摆着在报复吗？我真想跳进这湖里淹死算了！”
公园虽然没有建成，但人工湖已经挖好。
人工湖是在池塘的基础上挖成的，水很深，如果跳下去，没人施救，必死无疑。
当然，大妈也许是在说气话。
“大妈，你家住在这附近吗？”
“嗯。”大妈指着公园说，“这里大部分地方，都是我们村里的土地。土地被征收，补偿金还没到位。”
“补偿金没到位，是县里没钱吗？”
“哪知道！寿口县的干部坏透了！县干部坏、镇干部坏、村干部更坏！当干部的都在想办法搞钱。”
大妈的话，显然以偏概全。但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导致群众不信任甚至厌恶干部，干群关系紧张，甚至对立。
这种状况不改变，寿口县的发展也就无从说起。
李恨水耐心细致做大妈思想工作，大妈情绪有所好转。
“大妈，你儿子网上举报隐瞒矿难人数，有没有更详细的信息，或者证据？”
大妈不放心地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恨水笑着说：“大妈，如果你儿子因为说了真话被惩处，我会想方设法让他平安回家。”
“我拿什么相信你呢？”
“大妈，你看我像是坏人吗？”李恨水呵呵笑道。
“坏人脸上又不写字！不过，我看你不像是坏人。这样吧，我带你去我家，我女儿那里有上访材料。”
李恨水心中大喜。
大妈是他来寿口县后，第一个认识的人。
而且，她被羁押的儿子情况特殊，很可能因此查出矿难背后的秘密。
在去大妈家的路上，李恨水一直在想着处于停工状态的公园善后处理事宜。
公园所在位置，是在城郊结合部。
这里属于城关镇溪口村的地盘。
应该说，这里比较偏僻。
也只有在相对偏僻的地方，才能大面积征地。
在老城区，想要征几千亩的土地，是不可思议的。
这片区域，大多是荒滩野岭，不是基本农田。
基本农田是红线，不能碰。
如果寿口县经济实力强，财政宽裕，建这么大的公园，未尝不可。
在周边配套建设中小学，医院，可以卖地建房子。
土地出让金收入是很多县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
寿口县老城区拆迁难度大、成本高，如果建设新区，倒是一个不错的思路。
钱从哪里来？
李恨水不由得想起青山县采取ppp模式新建的北部产业新城。
这是孟依然担任县委书记期间，通过李恨水引进的项目。
项目虽然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总体上比较成功。
因为阴差阳错，在青龙镇一家老字号饭店，李恨水救了被袁壮志手下打手殴打的洪伊妍，成就了华夏建设集团和青山县的合作。
洪伊妍是华夏建设集团常务副总，她老爸洪天赐是老总。
世间任何事，包括考试、晋升、工作等等，勤奋是主要的，但也都有运气的成分。
就像李恨水在省国安厅挂职抓间谍，也有一定的运气成分。
大妈终于说出实情，她不是想不开来人工湖自杀，而是公园停工荒废后，她在公园这边开荒种菜。家里菜地大半被征收了。
步行七八百米，就到了大妈家。
大妈家房子紧临征地拆迁区域，是一栋两层楼房。
可以看出，大妈家经济条件并不算差。
李恨水看看周边环境，笑着说：“大妈，这里与公园如此之近，拆迁是迟早的事。”
大妈连忙摆手：“我们不希望拆迁，村里有几户被强制拆迁，要么给安置房，要么给钱。
安置房离城里很远，房屋质量很差，要不了几年就要成危房。
如果不要房子，要赔偿款，钱少得可怜。那点钱，连建房子都不够。”
李恨水问：“安置房质量很差？哪里的安置小区？”
大妈说：“城西安置区，我们村有几个人在那工地上打工，知道质量太差，说那房子哪能住人？过几年就是危房，如果地震，就倒了。”
大妈虽然是农村妇女，说话谈吐像是有文化的人。
李恨水一问，了解到大妈初中毕业。
一定在她们一代人，特别是在农村人当中，算是个文化人。
李恨水又问：“城西安置区项目完工了吗？”
大妈说：“没有，分三期建设。第一期有几栋楼正在建设。”
“村里谁在那打工，能引荐我认识他们吗？”
李恨水忧心忡忡。
如果大妈属实，那安置房工程得尽快停工，及时止损，否则，全部建成时，损失更大。
那可都是财政资金啊！
安置房质量问题层出不穷。
媒体报道，东北某县棚改小区，建成仅9年，三栋楼全部被鉴定为d级危楼，300多户居民被迫连续4年在外租房或投亲靠友，至今难以回迁。
这些回迁房，入住第二年墙体就有裂痕，楼板下沉严重，有的地面不平高差超过5厘米，有的甚至在房间里跺跺脚，就能感觉到明显震动。
大妈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李恨水：“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关心这个？”
李恨水左右为难，真实身份暂时不想暴露，但如果不暴露，又无法赢得大妈的信任。
于是，他想出了一个折中办法，说：“我是市领导派来寿口县暗访的。大妈可要替我保密呀！”
大妈将信将疑地看着李恨水，说：“如果你真的是市领导派来的，那倒是一件好事。”
一个女孩从屋里走了出来。
女孩虽然没有惊世容颜，却也让人眼前一亮。
不用说，女孩就是大妈的女儿——县人民医院的护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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