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刚迈出家门，眼角余光就瞥见了站在那儿的王翠芬。
不对劲！
他心头猛地一跳。
王翠芬的眼睛红得厉害，像是要滴出血来，泪珠子一颗接一颗，止不住地往下掉。
张平心头一紧，赶紧迎了上去。
“翠芬嫂子，这是咋了？”
他注意到一旁的小军，语气放缓了一些：“小军，你惹娘生气了？”
王翠芬慌忙抬起袖子擦眼泪，声音哽咽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不干小军的事，是我，是我自己……”
她抽泣着，话都说不完整。
张平看她哭成这样，一个大男人也不好细问，只能先安抚：“嫂子，别站在这儿哭，走，先去我家坐坐。”
“秀兰在家，你们女人家好好唠唠。”
不由分说，他带着王翠芬，牵着小军，就往自家走。
路上，张平没再多问，只是跟王小军闲聊着，故意岔开王翠芬的心事。
“小军啊，明儿在家好好念书。”
“别老想着上山打猎。”
他放慢脚步，语气也跟着柔和下来：“知道不？”
“可是……”王小军不情愿，还想辩解。
“没什么可是的，听你张平叔的，就在家念书。”不等小军说完，王翠芬止住哭声，语气坚决。
到了张平家，李秀兰正巧在院子里喂鸡，一眼瞧见王翠芬红肿的眼睛，就知道出了事，赶紧迎进屋里。
张平把王小军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小军，帮叔个忙，明儿打猎的家伙事，你帮我收拾收拾。”
王小军虽担心王翠芬，但还是懂事地点点头，临进屋前，回头冲王翠芬喊：“娘，你放心，我能撑起这个家！”
张平笑着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好小子，小小年纪，就有这份志气，像个男子汉！”
王小军挺起胸膛，又不安地看了王翠芬一眼，这才跟着张平出了门。
张平领着王小军出了院门，这才压低了声音。
“小军，说说，到底咋回事？”
“你娘哭成那样？”
王小军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更小声了，几乎是贴着张平的耳朵说。
“叔，我娘她……我猜，我爹，可能回不来了……”
“胡说啥！”张平心头猛地一跳，声音也紧绷起来。
“这话可不能乱讲！”
“我也就瞎猜的。”王小军声音细若蚊蝇。
“但我娘这两天，魂都丢了似的，老是偷偷抹眼泪。”
“饭也吃不下，眼睛就盯着村口那个方向，发愣。”
屋里，只剩下王翠芬和李秀兰。
王翠芬再也绷不住了，猛地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淌出来，带着压抑的呜咽。
李秀兰慌忙倒了杯热水，递过去，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
“嫂子，到底出啥事了？”
“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
李秀兰柔声劝着，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王翠芬平日里是顶要强的人，轻易不落泪，这回哭成这样，怕真是天塌了？
她哽咽得厉害，好一阵才缓过劲儿，像是耗尽全身力气，才慢慢说出事情的原委。
前天下午，她去村里井边洗衣裳，几个婆娘凑在一块儿闲聊，家长里短，东拉西扯。
“哎，你们听说了没？隔壁村老李家媳妇，她男人当兵走了好些年，音讯全无，前几天，突然收到一封信，说是……”
“说啥呀？快说，急死人了！”
“说是……要断了，男人在城里早娶了媳妇，娃都生了，以后不回来了！”
“啥？！”
几个婆娘顿时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又是同情，又是愤慨。
王翠芬起初没往心里去，村里谁家还没点糟心事？
可接下来的话，却像冰碴子一样，兜头盖脸砸下来。
“当兵是光荣，可男人一进城，心就野了，家里的婆娘孩子，早忘到九霄云外了！”
“城里女人会哄人呗，哪像咱村里婆娘，就知道守着家，伺候老的小的。”
“哎，老李家媳妇真可怜，辛辛苦苦伺候一家老小，还没个娃，男人说不要就不要了……”
一句句，一声声，像尖刺一样，扎进王翠芬耳朵里，刮得她心口生疼。
她男人王建军，也是当兵的。
为了响应号召，入了伍，家里就剩下她和儿子王小军。
算算日子，也好几年了。
这些年，家里家外，全靠她一个人撑着。
种地，做饭，洗衣裳，拉扯孩子，哪样轻松过？
说不累是假的，不想男人也是假的。
可想到男人保家卫国，她就咬紧牙关硬撑着。
盼着他回来，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隔壁村的事，却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不敢往下想，万一王建军也像那男人一样，不要她和小军了，怎么办？
越想越慌，眼泪就下来了，怎么都止不住。
心口堵得厉害，难受得要命。
“嫂子，别乱想，”李秀兰轻声安慰，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王大哥人那么好，肯定不会那样的。”
再说，还有小军呢，他离不开你们娘俩。”
“秀兰，”王翠芬吸了吸鼻子，声音更咽了，“我知道你是好心，可这都五年了……五年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这心里头，真没底啊！”
捂着脸，哭出了声。
李秀兰把她搂进怀里，柔声劝着：“嫂子，别人家的事，咱别往自己身上套。王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小军也懂事，以后有啥事，跟我跟你张平哥说一声，能帮上的，绝不含糊。”
王翠芬摇摇头，眼泪糊了满脸。
“我不是怕别的，就是觉着那女人命苦，没儿没女的，男人说不要就不要了。我这……我这要是……”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
李秀兰懂她的意思。
这么多年，王建军音讯全无，生死未卜。
搁谁身上，能好受？
“嫂子，别乱想！王大哥肯定没事！”李秀兰顿了顿，斟酌着说，“就算……就算真有啥事，还有小军呢！小军聪明着呢，以后肯定有出息！”
王翠芬抬起头，眼神空洞。
“要是……我说要是，他在外面真有了人，要跟我离，只要他能把小军带走，让孩子在城里念书，将来能上大学，我……我也认了……”
李秀兰看着她，心疼得厉害。
这个要强的女人，此刻却如此脆弱。
她握紧王翠芬的手，柔声说：“嫂子，别想那些没用的，为了小军，你也得撑住！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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