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杜淹、苏威等人的杂事后，秦王李世民决定亲自巡视洛阳宫城。时值暮春，残阳斜照下，将这座前朝宫殿镀上一层凄艳的金红色。李世民踏着斑驳的宫砖缓步而行，身后只跟着房玄龄和两名亲卫。
穿过重重宫门，眼前的乾阳殿依然金碧辉煌。殿前十二根蟠龙金柱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殿顶的琉璃瓦折射出令人眩晕的斑斓色彩。李世民伸手抚过殿前汉白玉栏杆上精致的莲花纹饰，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当年炀帝就是站在这里，看着运河里的龙舟吧？\"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嘲讽。房玄龄正要应答，却见秦王猛地转身，指着远处高耸的端门城楼：\"你们看那檐角上的金凤，每一片羽毛都是能工巧匠耗时数月打造。而当时河南道的百姓，正在啃树皮充饥。\"
暮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李世民站在则天门前，望着门楼上精雕细琢的云纹。他突然从亲卫手中夺过火把，火光在他冷峻的面容上跳动。\"这样的奢靡之物，留着只会让后人效仿。\"说罢，将火把掷向殿前的锦帷。
火焰很快吞没了乾阳殿。李世民负手而立，看着冲天的火光将夜空染红。他下令道：\"明日开始，拆除端门，捣毁则天门。这些劳民伤财的宫阙，一块砖都不要留。\"
当夜，他召来洛阳留守，下令道：\"城中僧尼，只留德高望重者各三十人。其余全部还俗，发放路费遣返原籍。\"顿了顿，又补充道：\"那些借着佛法敛财的，一个都不准留。\"
房玄龄在旁记录着命令，墨迹未干就被夜风吹得微微颤动。他抬头看了眼秦王挺直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正在起草的《谏修洛阳宫疏》，悄悄将奏折收入袖中。
火光映照下，李世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宫墙之外。那里，新栽的柳树正在春风中抽出嫩芽。
秦王李世民攻下洛阳城的第四日（武德四年五月十二日），一匹快马踏着晨露冲入洛阳城。马背上的使者高举降书，绢帛在风中猎猎作响，原来是周法明携四郡之地归降了唐朝。
二十年前，还是陈朝，周法明是个在江边小城读书的少年。他的兄长周法尚已是陈朝名将，而他这个幼弟却偏爱捧着《汉书》在江边发呆。大业初年，他靠着兄长荫庇，得了个真定县令的闲职。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县令，会在隋末乱世中展现出惊人的生存智慧。
他聚起义兵占据的黄梅县（今湖北黄冈黄梅县），地处长江北岸，是连接荆楚与江淮的要冲。那个以漫山黄梅得名的小城，在他手中成了进可攻退可守的据点。随后，他派侄子周孝节率兵攻下的蕲春（今湖北蕲春县），此地自汉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他的另一位侄子周绍则拿下的安陆（今湖北安陆市），控扼着汉水通道；其子周绍德夺取的沔阳（今湖北仙桃市），更是江汉平原的粮仓。
周法明携四郡此时归降，意味着唐军不费一兵一卒就控制了整个江汉北部。更妙的是，周法明与萧铣、杜伏威等割据势力都有姻亲往来。他的归顺，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为后续招抚其他势力埋下伏笔。
李世民展开降书时，晨光正透过残破的宫窗照进来。房玄龄看见秦王嘴角微微扬起，但转瞬即逝。
\"这个周法明...\"李世民的手指轻叩案几，\"倒是比他兄长更懂审时度势。\"
房玄龄会意：\"他送来的不仅是四郡地图，还有江陵萧铣的布防图。\"
殿外传来工匠拆除宫墙的声响，李世民突然问道：\"你说，这些人为何总要在穷途末路时，才想起择木而栖？\"
房玄龄尚未作答，就见秦王已起身走向殿外。朝阳下，那个背影挺拔如枪：\"告诉周法明，他的安陆郡守之位，本王准了。至于他儿子...\"李世民顿了顿，\"年轻人该去战场上挣功名。\"
一阵风吹过，将案上的降书掀起一角。那上面还沾着长江的水汽，隐约能闻到黄梅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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