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下午直到晚上，陶金都在房间里没有出去，免得让贾贵和他侦缉队的手下怀疑自己。
陶金让杨保禄给他做了一大桌子驴肉菜，他在房间喝酒吃菜，倒是也惬意的很。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没个人陪着他一起吃，让陶金有些寂寞。
鼎香楼这几个人，杨保禄需要盯着厨房，给客人做菜。
蔡水根就更忙了，又要在前面大堂迎客人，又要听着后院房客的招呼。
另外，蔡水根还得时不时地关照一下在院子里值班的贾贵他们，忙的是脚不沾地。
最后就是孙有福了，他原本倒是闲着。
可是今天也是赶巧了，孙有福的师娘，鼎香楼的东家齐老太太，突然从乡下回到了鼎香楼。
之前因为城里危险的原因，孙有福特意让张全福带着齐老太太，去乡下老家去住，一直都没回来，陶金也是都好久没见过她了。
可是不知怎地，今天这老太太突然就回来了。
而且这齐老太太，还变得更糊涂了，现在她不只是耳朵听不太清，就连人都认不清了。
她指着孙有福叫杨保禄，还把在院子里散步的文若明，给认成了自己死去多年的老伴。
当时齐老太太刚回来那会儿，院子里吵吵闹闹了好一阵子，把陶金也勾出去，看了好一会儿热闹，他才又回去继续吃饭。
这齐老太太，耳朵背得很，听话总听错，跟文若明以及侦缉队的几个人说话，全都是驴唇不对马嘴。
最后两方起了冲突，老太太还给了一个汉奸几个嘴巴子。
因此，原本空闲的孙有福，也只好赶紧扶着老太太回屋，亲自伺候去了。
倒是跟着老太太一起回来了张全福，算是个闲人。
不过陶金和张全福不熟，也就没叫他作陪，最后他被蔡水根给叫走，帮着去前面招呼客人了。
晚饭过后，陶金出门散步遛食，正看到孙有福在院子唉声叹气，好像是有什么愁事。
陶金便上前询问了一下。
“孙掌柜，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这么愁眉苦脸的？”
“哦，是陶先生啊。”孙有福转头看到陶金，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这不是我师娘下午回来了吗，我看她那样子，心里有些难受。”
陶金知道孙有福是在说下午时，齐老太太糊里糊涂把文若明认错了那事。
当时文若明一直在否认自己是齐老太太的老伴，这在老太太看来，这就是自己的老伴不认自己了，让她急得不行，都给她急哭了。
陶金看到那场面的时候，也有些心酸。
而作为齐老太太徒弟的孙有福，他的心里自然是更加难过了。
陶金心里把孙有福当成是朋友，便想要开导开导他，就算开导不成功，也可以让他倾诉出来，多少也能发泄一些。
于是陶金换上疑惑的语气，和孙有福问道。
“孙掌柜，我前段时间看老太太的样子，不是挺硬朗的吗，每天还都在院子里打拳锻炼来着，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哎，还不是因为那些该死的…”孙有福张嘴就要骂，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外面。
他回头看了眼还在文若明门口站岗的侦缉队汉奸，凑近到陶金近前，小声说道：“小鬼子。”
陶金见孙有福有顾忌，不敢大声说话，便邀请他来自己房间聊天。
“孙掌柜，这长夜漫漫，不去咱俩去我房间，促膝长谈啊。”
陶金这话声音不小，故意让那汉奸听到，然后他带着孙有福，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关上房门。
屋子对面的那个汉奸朝陶金这边看了看，只是撇了撇嘴，没有理会。
房间里，陶金邀请孙有福坐下，又拿过他中午吃饭时没喝完的酒，给他倒了一杯。
“孙掌柜，到底是什么事，你现在可以说了吧？”陶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朝着孙有福敬道。
之所以陶金会剩下酒来，一是因为他并不喜欢喝酒，而且自从上次他宿醉之后，就决定尽量少喝酒了。
二也是因为鼎香楼这兑了水的酒，属实是不怎么好喝。
即便孙有福给陶金上的酒，是他没兑水的版本。
可是也架不住这酒出厂的时候，就已经被黄金标兑过一次水了，同样也好喝不到哪去。
所以中午的时候，陶金基本上是只吃饭，并没有怎么喝酒，更多的是喝茶水了。
孙有福见陶金敬自己，便提起酒杯，跟陶金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孙有福就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和陶金倾诉起心中的怨气来。
“陶先生，我师娘会变成那样，全是因为那些挨千刀的小鬼子。”孙有福攥着杯子，恨恨地说道。
“在前段时间，鬼子为了提防八路，要在安邱附近挖封锁沟。”
“您说他们挖就挖吧，居然非要从坟地那边经过。”
“几条沟挖下去，不知道挖掉了多少人的坟头，而这其中，就有我师父的坟。”
“这群挖人家祖坟的小鬼子，全都是一群生儿子没屁眼的东西，呸！”
孙有福事情还没说完，就又开始骂了起来，各种脏话听的陶金都想去洗耳朵了。
不过陶金也能理解，那可是他师父的坟，如今被鬼子们给挖没了，而且连尸骨也找不到，不怪孙有福会这么生气。
甚至，就连陶金也都跟着孙有福一起骂了几句。
骂完了以后，孙有福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继续和陶金说道。
“原本师父的坟被挖了这事，我是一直瞒着师娘来着。”
“可是前两天，也不知道是谁嘴那么欠，居然把这事告诉我师娘了，这一下就把她给打击到了，人突然就变得糊涂了。”
“现在我师娘啊，是糊涂一阵，清醒一阵，都认不出我这个大徒弟了。”孙有福说到这里，眼眶也开始湿润起来。
陶金抬手拍了拍孙有福的胳膊，安慰了他一下，又跟他问道。
“那这老太太怎么突然回来了，这城里多危险啊，外面还有那些汉奸。”
“还不是那些鬼子造的孽。”
孙有福一拍大腿，咬牙切齿地说道。
“师娘现在糊涂的不行，她找不到我师父的坟了，就以为我师父还活着呢。”
“所以她非要回鼎香楼，来找我师父。”
“原来如此，”陶金了然地点点头，说道：“所以，下午她回来的时候，才会把文先生给认成了老掌柜。”
“是啊，本来店里就因为文先生这事乱的不行，现在我师娘又回来了，更是添乱，我都快愁死了。”孙有福有些无奈地说道。
“孙掌柜，你也别太着急，这文先生应该很快就走了，在你这也住不了几天。”陶金柔声开解孙有福道。
“至于你师娘嘛，你就多哄着陪着她点，她就是突然被打击了一下，一时间脑子有些接受不了，精神有些错乱。”
“等时间长了，也许她也就能恢复了。”
陶金也看出来了，这齐老太太，已经有明显的阿尔茨海默前兆了，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症。
这种病基本上没有治疗的方法，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只能是让孙有福多陪陪老太太了。
“借您吉言吧。”
听到陶金的话，孙有福勉强笑了一下。
和陶金倾诉了这么一会儿，孙有福的心情也是平复了一些，便没有多打扰陶金，起身告辞了。
陶金看着孙有福离去的背影，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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