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卯时三刻的晨雾尚未散尽，萧璟煜便已陪同宣璟帝去巡视虎贲军大营。
顾念雪也早早起身，去给皇后请安。
“王妃，该换步辇了。”蓝雨掀起车帘，晨光倾泻而入。
顾念雪扶着车辕起身，绣鞋刚踏上青石板，忽听得御花园方向传来环佩叮当。
转角处，丽嫔的朱漆步辇缓缓转出。
紫色云锦罗裙曳地三尺，鬓边只斜簪一支羊脂玉簪，端的是温婉贤淑的模样。
可顾念雪望着那张带着笑意的脸，记忆却轰然倒转 ——
上一世，正是这双手，亲手为她戴上象征太子妃的赤金步摇；也正是这双眼睛，在她被霜推入寒潭时闪过毒蛇般的阴冷。
霜儿垂首侍立在轿旁，素色襦裙颜色依旧，发间别着枚精致的银蝶钗。
当她抬眼与顾念雪对视，瞳孔骤然收缩的刹那，顾念雪仿佛又回到太傅府花池边 —— 那年杏花纷扬，她被推落水中时，少女眼底算计得逞的阴鸷，此刻正与眼前的目光重叠。
晨风吹过，御花园的芍药暗香浮动，却掩不住空气中骤然凝结的寒意。
深吸一口气，顾念雪稳住心神，广袖下的手指攥紧丝帕，脸上扬起得体的笑容，款步上前，福身行礼：
“见过丽嫔娘娘。”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朱漆步辇稳稳落地，丽嫔腕间的翡翠镯子撞出清响，脸上笑意裹着虚伪的亲昵：
“你若不开口，本宫都快认不出你了，”眼角细纹里藏着算计，“这些年不见，倒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顾念雪压下心底的恶心，当年正是这般温柔嗓音，哄得她为萧璟瑞尽心尽力，却不知暗处早有寒潭等着吞噬她。
“娘娘竟还记得我。”她垂眸掩住眼底冷芒。
丽嫔走近她，抬手似要握住她的手，却被顾念雪不着痕迹地后退避开。
对方的手僵在半空，却依旧维持着慈爱的笑容：
“瞧你这话说的，离宫前你总爱躲在本宫身后，那怯生生的小模样真是讨喜的很，这么多年，璟瑞每每给本宫写信，都会念叨你在京城的近况，如何能让本宫忘怀。”
顾念雪心中冷笑，萧璟瑞在信里提到她？也是，怕不是时刻都在想着如何算计她罢了。
见顾念雪不接话，丽嫔接着道：
“哎，只怪璟瑞没福气，放着这么好的儿媳不要。若本宫一直在京城，哪能让楚倾瑶那个狐媚子钻了空子？平白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她的话语中满是惋惜，仿佛真的为顾念雪鸣不平。
顾念雪望着丽嫔眼角刻意堆起的笑纹，心底翻涌的厌恶几乎要冲破喉间。
“丽嫔娘娘慎言。”顾念雪扬起的笑容却愈发温雅，“如今我已是肃王妃，与康王殿下不过是自幼相识的情分。还望娘娘日后莫要再提，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一旁的霜儿突然嗤笑一声，低声嘟囔道：
“装什么清高，还不是攀附上了肃王......”
“啪！”
霜儿的话还没说完，蓝雨已经快步上前，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
霜儿被打得踉跄后退，脸上瞬间浮现出五道指痕，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
丽嫔脸色骤变，刚要发作，顾念雪却抢先一步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责备：
“蓝雨，不得无礼！霜儿毕竟是丽嫔娘娘身边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 她的声音温柔，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蓝雨立刻福身认错：
“王妃恕罪，奴婢一时冲动。只是霜儿姑娘言语冒犯王妃，奴婢实在气不过。”
顾念雪转向丽嫔，歉意道：
“丽嫔娘娘莫怪，蓝雨这丫头性子急，也是护主心切。还请娘娘看在她一片忠心的份上，饶恕她这一回。”
她的眼尾余光瞥见丽嫔攥紧的绢帕，心底冷笑蔓延 —— 这一巴掌，不过是讨回当年害她落水之债的零头罢了。
丽嫔看着顾念雪，心中怒意翻涌，却又不好发作，面上却浮起三分笑意，眼底寒冰却几乎要凝成实质：
“到底是肃王妃，调教出来的丫头都这般厉害。你如今身份尊贵，自然要有人护着。”
顾念雪垂眸敛去眼底讥讽，步摇上的东珠在晨光中流转：
“娘娘谬赞。”她忽而抬眼，眸光清澈如泉，“不过是家仆忠心，倒让娘娘见笑了。”
话音未落，丽嫔已话锋突转，目光在顾念雪身上停留片刻，道：
“只是肃王妃，这新婚之际，为何放着王府的清净不享，偏要住在这规矩森严的宫里？”
“娘娘有所不知，我家王爷近日总被父皇拘在宫里议事，早出晚归的，我也是心疼他奔波劳累，便主动提出要来宫里住几日，也好多些时间陪伴王爷。”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丽嫔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她岂会听不出弦外之音 —— 萧璟煜手握军权，圣眷正隆，而璟瑞自春闱舞弊案后，却连面圣的机会都寥寥无几。
这是拐着弯的在讽刺她？
“肃王深受皇上器重，是好事，只是这后宫复杂，你可得小心些。可别行差踏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顾念雪岂会听不出她言语的警告，面上却感激道：
“多谢丽嫔娘娘提醒，念雪铭记于心。”她直起身时，目光扫过霜儿肿起的脸颊，“时辰不早了，念雪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就不叨扰娘娘了。”
说罢，再次福身行礼，带着蓝雨转身离去。
看着顾念雪远去的背影，丽嫔的笑容瞬间消失，眼中满是阴狠：
“这个顾念雪，倒是长本事了。” 她转头看向霜儿，“没用的东西，连句话都不会说！”
霜儿捂着脸，眼中含泪，低声道：
“娘娘恕罪，奴婢本想着给她个下马威，谁知道······”
“闭嘴！” 丽嫔呵斥道，“从今日起，给我盯紧她。我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来！”
另一边，顾念雪和蓝雨走在前往坤宁宫的路上。
蓝雨忍不住问道：
“王妃，那个霜儿当着您的面，都敢出言不逊，想来是她的主子授意，要不要属下安排人好好教训一番。”
顾念雪扬了扬眉，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既然都撞见了，不妨先送份见面礼吧。”广袖轻扬，示意对方附耳过来。
待顾念雪说完，蓝雨默默颔首应下。
望着天边翻涌的白云，顾念雪心中暗道：
丽嫔，新仇旧账，总要一笔一笔清算，今日这第一份回礼，你可得好好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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