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吏部尚书府——
青砖黛瓦在朦胧中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桂花香，却掩不住那股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
府内的池塘边，一圈圈涟漪还未完全散去，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惊魂一幕。
周氏的尸体早已被打捞上岸，此刻正停放在偏院的灵堂中。
她双目圆睁，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与不甘，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
而她那只僵硬的右手，依旧死死攥着一方绣着精致兰草纹样的手帕，那熟悉的针脚与布料，无疑指向了尚书夫人陈倩。
消息很快在府内传开，下人们个个面色凝重，交头接耳间满是惶恐。
“夫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谁知道呢，毕竟周姨娘得宠这么多年，夫人心里肯定憋着气。”
“可夫人平时看着挺温和的啊······”
议论声此起彼伏，却都透着一股笃定，仿佛尚书夫人杀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正房内，陈倩端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苍白憔悴的面容。
发髻有些散乱，一支素雅的玉簪斜插在发间，摇摇欲坠。
她身上那件藕荷色的襦裙还带着些许褶皱，显然是一夜未眠。
“夫人，您喝点参汤吧，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丫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眼圈红红的劝道。
陈倩缓缓摇头，声音嘶哑：
“我不饿。”
她的目光空洞地落在铜镜上，里面的自己陌生又憔悴，仿佛这一生的苦楚都刻在了脸上。
门 “砰” 的一声被推开，万尚书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他满脸通红，眼中布满血丝。
“毒妇！你这个毒妇！” 他指着陈倩，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娶你这样的女人！”
陈倩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失望：
“老爷，我没有。”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倔强。
“没有？” 万刚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周茵手里攥着你的手帕，府里的人都看到你们白天争吵，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与她争吵是真，但我并未杀她。” 陈倩挺直脊背，尽管身形单薄，却透着一股不屈的骨气，“老爷，我们夫妻多年，你难道就从未信过我吗？”
万刚被她问得一噎，随即更加愤怒：
“信你？我信你才有鬼！若不是你善妒成性，周茵怎会惨死？” 他越说越气，扬手便给了陈倩一个耳光。
“啪” 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陈倩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她缓缓转过头，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原来，在他心中，自己竟是如此不堪。
多年的隐忍与付出，终究是错付了。
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万雨霏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她看到母亲嘴角的血迹和父亲盛怒的模样，心一下子揪紧了。
“爹！您怎么能打娘！” 她冲到陈倩身边，扶住母亲摇摇欲坠的身体，怒视着万刚。
万刚看到女儿，怒火稍减，却依旧余怒未消：
“她就是个毒妇，不配做你娘！”
“我不信！”
万雨霏斩钉截铁地说道，眼中满是坚定，“娘是什么样的人，女儿最清楚！她温婉善良，就算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会迁怒旁人，更遑论杀人！爹，那只是一块手帕，不能证明什么！您怎能因为一个姨娘，就如此污蔑自己的正妻，甚至动手打她？”
“你……”
万尚书被女儿问得哑口无言，随即恼羞成怒，“大人的事，小孩子家懂什么！人证物证都在，由不得她狡辩！”
“我不懂？”
万雨霏红了眼眶，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倔强，“我只知道，娘是您的发妻，是与您同甘共苦多年的枕边人！您怎么能如此不信任她？就因为周氏年轻貌美，会讨您欢心，您就可以无视娘多年的付出，甚至在她被人诬陷时，不仅不帮她，还要落井下石吗？爹，您太让我失望了！”
万尚书被女儿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依旧嘴硬：
“放肆！我是你爹，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只是在说事实！” 万雨霏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娘，您放心，女儿一定会为您讨回公道的！”
陈倩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却也带着一丝苦涩。
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摇了摇头：
“雨霏，别争了，没用的。”
她惨然一笑，泪水无声滑落：
“罢了，你既不信我，我说再多也无益。”喉间涌上一阵苦涩，她轻轻阖了阖眼：“这一生，我算是看透了，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已是死水般的沉寂：
“老爷若笃定人是我杀的，那便让官府的人将我带去问话吧。”
“你以为我不敢？”
见陈倩闭上眼，不再言语，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好得很！”
不一会儿，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衙门的人便踏着急促的脚步声推门而入。
为首的衙役刚要将泛着冷光的枷锁给她戴上，眼角余光却瞥见立在门外的万刚，心想着毕竟是尚书夫人，总得要留几分薄面，于是朝手底下人使了个眼色，冰凉的刑具便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
“夫人，劳您跟我们走一趟。” 为首的衙役换上恭敬的神色，语气也放缓了许多，“您放心，待事情查清，很快便能还您清白。”
陈倩缓缓抬眼看向他，见那双浑浊的眸子里并无寻常衙役的凶戾，只余下几分同情与敬重，她干裂的唇瓣轻启：
“多谢。”
她扶着门框缓缓站直身子，一步一步挪出这间囚禁了她半生的牢笼。
她走得异常坚定，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万刚一眼，仿佛身后的一切都已是无关紧要的尘埃。
万雨霏看着母亲被衙役带走，心如刀绞，她冲着万尚书嘶吼道：
“爹！您会后悔的！您一定会后悔的！”
万尚书看着女儿悲愤的模样和陈倩决绝的背影，心中莫名地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对周氏的愧疚和愤怒所淹没。
他猛地别过头，将所有纷杂的情绪都锁进紧抿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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