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兴戏台人也都来的差不多了，叶皇后穿着凤袍，坐在主位，以丝绢遮掩口鼻处，低声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已经未时三刻了。”慧嫔向门口处看了一眼，面上犹有担忧之色。
“还有人没到吗？”叶皇后瞥了一眼身旁空悬的座位，后宫上下除了皇后，便是两个嫔位，慧嫔已到，这空位是留给谁的，不用细想就能看明白。
“回皇后娘娘的话，俪嫔娘娘还未到。”
“她闭门不出许久，许是今日也不回来了，”叶皇后朝桂落抬了抬手，“点戏吧。”
“是。”
叶皇后纤纤细指拿着戏本子看着，“点一出《彩楼配》吧，许久没听王宝钏了。”
“皇后娘娘爱看王宝钏？”白贵人在一旁附和问道。
叶皇后将戏本合上，随手递给桂落，“也就爱这一出，后面苦守寒窑十八年，本宫就不喜欢了。”
戏台上唱戏声起，叶皇后余光又瞥了一眼旁边空悬的座位，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这吹拉弹唱的声音响起，只怕洛知微身边的人喊破嗓子，也没人听得见。
不远处洛知微脚步一怔，“还是来晚了，都开唱了。”
顾桓祁眸色黯然，声音却依然温柔，“无妨，少看一出有什么打紧。”
“桓郎日理万机，还要来陪臣妾看戏，如今又险些受了伤，都是臣妾的不是。
若臣妾当初回绝了，便不会惹出这么多事来了。”
“怎么阿若有孕后，这般多愁善感起来了？”顾桓祁搀扶着洛知微，自己的脚步也慢了许多，“朕与阿若许久不见，能多陪着阿若走一会儿，也是好的。”
洛知微抿了抿嘴唇，许久才道：“多谢桓郎。”
门口宫女打了帘子，一道秋日午后的金光射进戏院，照在戏台上。
台上唱戏的角儿倏尔停了下来，叶皇后一愣，向后看去，耳边传来声音，“臣妾见过皇上，见过俪嫔娘娘。”
“嫔妾见过皇上，见过俪嫔娘娘。”
叶皇后身子一僵，抬手得桂落搀扶，挂上和煦的笑意，“臣妾见过皇上。”
洛知微亦欠身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叶皇后的目光在洛知微的身上打量了一番，笑意渐渐僵了起来。
“起来吧。”顾桓祁声音冷淡，不怒自威。
“谢皇上。”
宫人们赶忙调整了座位，顾桓祁坐在主座上，而叶皇后坐于其侧。
“是《彩楼配？》”顾桓祁一边将衣摆处的褶皱抚平，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叶皇后道：“臣妾从前就爱听《彩楼配》，皇上是知道的。”
“嗯，朕记得。”顾桓祁正将衣摆处的龙纹抚平，小源子在一旁呈上了戏本。
叶皇后看了一眼小源子，又道：“臣妾记得，皇上爱看《群英会》。”
“不了，”顾桓祁长叹一口气，“今日，朕想看《双摇会》。”
叶皇后神色一滞，双摇会讲的是两美夺夫之事，顾桓祁从不看这种戏，今日点了这一出，怕是别有深意。
“奴才明白。”小源子领命，便去点戏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扮演王氏的旦角登台了。
一旁戏听的叶皇后如坐针毡，洛知微却好生开怀，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来，与身边的竹叶小声道：“这戏倒是诙谐幽默，令人捧腹，本宫还是头回看呢。”
慧嫔也跟着笑了，喝了口茶水，饶有兴趣的看着。
一出戏演完，顾桓祁率先起身，“好了，朕还有政务要处理，就不陪你们了。”
说完，转身朝洛知微道：“你既然来了，便多看一会儿，你看完，乘朕的御辇回宫吧，稳当些。”
洛知微颔首，“臣妾谢皇上。”
顾桓祁在洛知微的肩膀处轻轻拍了两下，又朝慧嫔道：“往后再看戏，也可以派人去问问朕。”
“...是...臣妾...”慧嫔急忙咽了一口口水，“臣妾...”
顾桓祁脚下未停，不等慧嫔说完，就径直离开了。
慧嫔对着顾桓祁的背影，道了一句：“臣妾明白...”
声音微小，被淹没在了恭送声中，“臣妾恭送皇上。”“嫔妾恭送皇上。”
顾桓祁离开后，《彩楼配》又重唱了一遍，可叶皇后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了，只想着方才顾桓祁点的那出《双摇会》。
慧嫔凑近洛知微，低声道：“本以为俪嫔姐姐不会来了，可是路上遇见什么事，耽搁了？”
洛知微的目光从戏台上恋恋不舍地收回，“给皇上抬御辇的宫人滑了脚，半路停了轿，皇上与本宫一同走来的，脚步慢了些，妹妹莫怪。”
苏常在闻言皱了皱眉头，向洛知微处看去，却对上了慧嫔的目光。
慧嫔眉眼处微微一缩，笑意未减，朝洛知微道：“如今无碍，姐姐能来便好了。”
洛知微亦朝她笑了笑，继续看戏。
常兴戏台外，江义敏已在外面等候多时，听见里面唱起了双摇会，便知道皇帝已经想到了今日之事并非意外。
帘子掀开，顾桓祁紧抿着嘴迈出门来，白皙的脸上似乎结了一层冰，睨了江义敏一眼，“查到了？”
江义敏亦步亦趋地跟在顾桓祁的身后，从怀中掏出一块儿帕子，“地上被人事先洒了油，抬轿子的宫人踩了油，脚底会滑。”
“谁干的？”顾桓祁脚下生风，一路未停地往尚宸宫走去。
“这油，是梳头用的桂花头油，”江义敏看了一眼帕子上的油渍，“俪嫔娘娘桂花不服，宫里砍了桂花树，桂花所制的物件也一应没了供应，梳头的头油皆是蔷薇油。
如今还能用得上桂花油的，想来只有今年春天新入宫的主子娘娘了。”
顾桓祁冷冷笑了一声，“好手段啊。”
江义敏抬眸，觑了一眼身前的玄色身影，接着道：“秦氏被贬为庶人，姜常在仍在病中并不见人，也未出过门，新人中，唯有慧嫔娘娘了。”
今日看戏之事是慧嫔相邀后宫众人，偏偏有桂花头油的，也刚好是她。
除了李答应和姜常在，后宫之人也都去了。
洛知微的思渺宫往常兴戏台最远，也只有一条路可走，道远路长，洛知微若是应了，只能乘坐轿辇前去。
而洛知微的轿辇只有八人抬，若有一人滑倒，必会失重。
顾桓祁点了点头，“朕倒是今日才知道，朕的后宫中竟都是些有谋之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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