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墨快步追上徐岁寒，压低声音道：“我一眼就认出你了，岁岁。”
两人沿着窄小的田埂缓步前行，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空气中满溢着泥土与作物交织的清新气息。
徐岁寒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留意后，方才转向宿墨。
阳光洒落在他坚毅的脸庞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更为分明。
“雄主，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徐岁寒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这并非你的世界。”
晚霞染红了天边的云彩，把两人的身影拉得悠长。
宿墨伸出手，想触碰徐岁寒的肩膀，然而手却在半空停住，转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在那最后一场战役中，我以为会回归虫神的怀抱。”
宿墨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你比我早离开三十多年，我一直以为你在虫神那里等我……”
徐岁寒打断了他的话：“走这边，我住在村东头的知青点。”
他们拐入一条僻静的小路，两旁高高的玉米杆为他们的谈话提供了天然的屏障。
徐岁寒的步伐虽放松了些，但军人的习惯仍显而易见。
“我本就是这里的人，雄主。”徐岁寒解释道，“我是村支书的儿子，76年执行任务时出了事故，成了植物人，而灵魂却飘到了星际，成了你的雌君。”
玉米叶沙沙作响，蝉鸣声此起彼伏。
宿墨消化着这一信息，军事家的头脑迅速整合着这些碎片。
“所以，当你在战场上……”宿墨的声音有些颤抖。
“当我在战场死去，灵魂便回归了本体。”
徐岁寒转头望向宿墨，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
“我醒来时，已经整整昏迷了两年。村里人都觉得这是奇迹，却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他们来到一座低矮的砖房前，门口晾晒着几件洗净的军装。
徐岁寒推开木门，示意宿墨进入。
屋内简陋但整洁，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几本书整齐地摆放在角落，墙上挂着一张部队合影。
“这是我的住处。”徐岁寒关上门，语气轻松了些，“爹妈住在村中央，我回来后想一个人清静，就住在这知青点。”
宿墨站在屋中央，目光扫过每一个细节。
他注意到床头有一个小木盒，精致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徐岁寒从水缸中舀了一瓢水，递给宿墨，“按理说，即使穿越时空，你也不该出现在我的世界。”
宿墨接过水瓢，一饮而尽。
清凉的水滋润了他干燥的喉咙，也给了他思考的时间。
“我不知道，岁岁。”
他坦诚道。
“在那最后一场战役中，我启动了自毁，能量爆炸形成了虫洞。我以为自己会死亡，却在河边醒来。”
徐岁寒陷入沉思，在简陋的木凳上坐下。
木屋内，油灯微弱却温暖的光芒在空气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到粗糙的土墙上，忽明忽暗，如同岁月的剪影。
宿墨倚靠在窗边，目光穿过木质窗框，望向远处渐渐黯淡的山峦和点缀其间星星点点的村舍灯火。
这一切如此安宁，与他记忆中的星际战场判若两个世界——没有刺眼的爆炸光芒，没有撕心裂肺的死亡哀嚎，只有一种静谧而深远的平和。
“村子里的人知道你之前的状况吗？”
宿墨轻声问道，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正为他铺床的身影上。
徐岁寒手中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后继续抖开一床粗布被子，平淡地回答：“他们只知道我昏迷了两年，又奇迹般醒了过来。醒来后，一切都正常，记忆无损，甚至比以前更敏锐。”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头看了宿墨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难辨的意味，“半年前，我通过考核，当上了公安局局长。”
宿墨走近几步，指尖轻轻拂过放置在床头的一个精致木盒，低声问：“这是什么？跟这间屋子的风格似乎不太相符。”
“我自己做的。”
徐岁寒打开木盒，露出里面的物品——那是一枚仿制的星际军徽，以当地能找到的金属材料精心锻造而成，纹路细致入微，仿佛凝聚了无数心思。
“醒来后，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那些记忆既真实得令人战栗，又遥远得像是幻觉。做这个，是为了确认那些事情真的存在过。”
两人的手在不经意间触碰到木盒边缘，瞬间停顿，目光交缠。
窗外吹来的夜风夹杂着田野的草香，在两人之间流转，微妙且柔软。
“我依然记得有次星湾战役，”徐岁寒的声音很轻，仿若穿越了时光的屏障，重新回到了那个硝烟弥漫的战场，“你指挥舰队突破敌方防线，明明是最绝望的局面，可你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当时我就站在你身后，唯一记得清楚的，是你的背影笔直得不可思议。”
宿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是压下某种涌动的情绪。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克制：
“而我记得的是，拉维特星系战役你的伤亡报告送到我手上时的情景。虫族元帅本不该有感情用事，但那一刻，我的精神力彻底失控，差点毁掉整个指挥中心。”
夜色越发浓重，屋外蛙鸣与蝉叫交织成一首悠长的夜曲。
徐岁寒点燃一支烟，那是这个时代的廉价烟草，烟雾在灯光下缓慢升腾，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他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在空气中扭曲变形，渐渐消散。
“明天我带你去见我父亲，他是村支书。”
徐岁寒开口，话语间掺杂着几分疲惫。
“我会说，你是我的战友，执行特殊任务时失踪，现在已经找回来了。这样的说法能保护你，在这个时代足够可信。”
宿墨走到他身边，伸手拿过他指间的香烟，自己也深吸了一口。
烟草的辛辣味道让他微微蹙眉，但他依旧没有表露出来。
“你知道吗，在帝国，雄虫和雌君之间的结合是永恒的。”
宿墨低声说道，目光凝视着徐岁寒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即使跨越时空，那种联系也不会消散。”
徐岁寒沉默片刻，忽然伸出手，轻轻抚上宿墨的脸颊，拇指在那棱角分明的轮廓上游移。
这一举动让两人都略感意外，但谁也没有退缩。
“这具身体从未经历过星际战场，但每次梦中，我都能感受到飞船引擎的震动，听见你下达指令时冷静而果决的声音。”
徐岁寒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眼神中闪烁着某种不可动摇的东西。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但有一点我很清楚——无论在哪一个世界，我们之间的联系都不会断绝。”
木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宿墨坐在床边，目光落在眼前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人身上。
徐岁寒的脸庞在灯光下显得柔和许多，那是属于他的雌君，却又不完全是。
这位徐岁寒有着迥然不同的记忆和经历，但那双眼睛里的忠诚与坚定，却与曾经的那个人毫无二致。
是和他结婚二十二年的雌君，是两个雌子的雌父，是他最爱的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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