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忠伟，看着眼前这，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但是，他那，放在桌子下面，轻轻敲击着膝盖的手指，却，暴露了他，此刻，那，并不平静的，内心。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的，就是，把事情，闹大！
闹得，越大越好！
闹得，让林毅，无法收场！
只有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将林毅，从这个，他，已经，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的，轧钢厂里，给，拔出去！
只有这样，他，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候。
那个，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的林毅，却，突然，笑了。
他，笑得，很淡。
却，带着一种，洞悉了一切的，嘲讽。
他，缓缓地，走到那个，还在，地上，打滚撒泼的女人面前。
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去劝她，或者，去指责她。
他，只是，缓缓地，蹲下身。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那个，一直，躲在女人身后，那个，瘦得，像根豆芽菜的小男孩的，脑袋。
他的动作，很轻柔。
他的声音，也，很温和。
“小朋友，”他，看着那个，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的孩子，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孩子，被林毅这，突如其来的，温柔，给，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地，就往自己母亲的身后，缩了缩。
那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戒备。
“别怕。”林毅，笑了笑，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用，油纸包着的，大白兔奶糖，递到了那个孩子的面前，“叔叔，不是坏人。”
“叔叔，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你，老老实实地，回答叔叔。”
“这颗糖，就，是你的了。”
那孩子，看着眼前那，散发着香甜气息的奶糖，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终于，亮起了一丝，渴望的光芒。
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抵挡住，那，甜蜜的诱惑。
他，怯生生地，伸出那，又黑又瘦的小手，接过了那颗糖。
然后，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回答道：“我……我叫，王小锤……”
“王小锤？”林毅，点了点头，“好名字。”
“那，小锤，叔叔问你。”
“你爸爸，平时，喜不喜欢，喝酒啊？”
林毅这个问题，一问出口。
那个，还在，地上撒泼的女人，那，凄厉的哭声，瞬间，就，卡在了嗓子眼！
她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极致的，慌乱！
她，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就将王小锤，给，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她，指着林毅的鼻子，声嘶力竭地，尖叫道：“你……你干什么？！”
“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没欺负他。”林毅，缓缓地，站起身，那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冰冷，“我，只是在，给他一个，说真话的机会。”
“也是在，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说着，他，不再理会那个，已经，有些，歇斯底里的女人。
他，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
“小锤，”他的声音，依旧，很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是，不能，撒谎的。”
“你告诉叔叔。”
“在你爸爸，出事的那天中午。”
“是不是，有一个，戴着墨镜的，陌生的叔叔，来过你们家？”
“他，是不是，给了你爸爸，很多钱？”
“还，请你爸爸，喝了，一瓶，很烈很烈的，白酒？”
“最后，他还告诉你爸爸。”
“只要，他，按照那个叔叔说的去做。”
“以后，你们家，就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是不是？”
林毅每问一句，那个叫王小锤的孩子，那张，本就，苍白的小脸，就，更白一分！
他的身体，也，抖得，越来越厉害！
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里，充满了，挣扎，和，恐惧！
而他那个，疯子一样的母亲，在听完林毅这，一番，如同，亲眼所见般的，精准描述后。
她那，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了！
她，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了地上！
那张，布满了泪痕和污垢的脸上，只剩下了，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难道……难道他，是，鬼吗？！
林毅这番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在寂静的食堂中炸响。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上。
食堂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名叫王小锤的孩子身上。
大家都在等待着那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答案。
而那个瘦弱的孩子此刻承受着他这个年纪本不该承受的巨大压力。
一边是母亲那充满乞求和威胁的绝望眼神。
一边是林毅那温和却又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
两种力量在他的内心疯狂撕扯着让他那幼小的心灵濒临崩溃。
“哇——”
终于他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煎熬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充满了委屈恐惧和无助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绝望地哀鸣。
“是……是的……”
在哭声的间隙中他用那带着哭腔的颤抖声音说出了那个让在场所有人血液都为之凝固的答案。
“那个戴墨镜的叔叔……他……他给了爸爸好多钱……还……还让爸爸喝酒……”
“他还说……只要爸爸从机器上……‘不小心’摔下来……我们家……以后……就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孩子的童言无忌却是最残忍最锋利的刀。
一刀就将那个女人精心编织的谎言和悲情故事给捅了个对穿。
真相大白了。
原来这一切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一场用一条人命作为赌注换取巨额抚恤金的肮脏交易。
而那个看似可怜的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失去顶梁柱的悲惨寡妇。
她是一个为了钱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丈夫去送死的冷血赌徒。
“哗——！”
在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食堂瞬间就炸开了锅。
那些刚刚还对王大锤媳妇充满同情的工人们此刻脸上只剩下了愤怒和鄙夷。
他们的同情心被欺骗了他们的善良被利用了。
“我操！这是人干的事吗？”
“为了骗点抚恤金竟然把自己男人给活活坑死了！”
“这娘们的心是黑的吧？太他妈的歹毒了！”
“还有那个王大-锤也是个蠢货！为了点钱连命都不要了！活该！”
愤怒的声讨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工人们那朴素的正义感被彻底点燃了。
他们看着那个瘫软在地如同死狗般的女人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唾弃。
而那个女人面对着千夫所指面对着自己亲生儿子那无情的“背叛”。
她那最后的精神支柱也彻底垮塌了。
她不再哭嚎也不再撒泼。
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不是我……不是我的错……”
“是他自己贪财……是他自己要去送死的……”
“那个男人说了……只要演得真一点……我们下半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我只是想要过上好日子……我有什么错……”
她疯了。
被自己那无尽的贪婪和愚蠢给彻底逼疯了。
而一直坐在主审席上的李忠伟此刻那张如同花岗岩般的脸上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他的拳头死死地攥着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人用鞋底子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火辣辣地疼。
他本想利用这件事给林毅来一个下马威给他扣上一顶草菅人命管理不善的大帽子。
然后顺理成章地将他调离轧钢厂。
却做梦也没想到。
这出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大戏竟然会被林毅用如此轻描淡写的方式给瞬间翻盘。
而且翻得如此彻底如此干净利落。
他不仅没有扳倒林毅反而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的傻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带走！”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冰冷的字。
那两个负责纪律的干事立刻上前。
他们架起那个已经疯疯癫癫的女人和那个还在不停哭泣的孩子朝着食堂外走去。
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就这么以一种极其荒诞和讽刺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等一下。”
就在那两个干事即将走出食堂的时候林毅那平静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只见林毅缓缓地走到那个还在不停抽泣的王小锤面前。
他再一次蹲下身。
他没有去指责这个孩子也没有去安慰他。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将那个孩子嘴角因为哭泣而沾上的一丝灰尘给擦掉。
然后他将那颗还被孩子紧紧攥在手心里的大白兔奶糖给剥了开来。
轻轻地塞进了孩子的嘴里。
“甜吗？”他柔声问道。
孩子含着糖点了点头那哭声渐渐地止住了。
“记住这个味道。”
林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这是你用你换来的糖。”
“也是你用你人生中第一次说真话换来的奖励。”
“你一定要记住。”
“无论生活有多苦都不要像你爸爸妈妈那样为了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去撒谎去做坏事。”
“因为用谎言和罪恶换来的糖。”
“它就算再甜吃到嘴里也终究是苦的。”
“你明白吗？”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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