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总！哎呀，您大驾光临，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好去门口接您啊！”
他伸出油乎乎、沾着灰泥的手，似乎想跟魏明勋握手。
可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妥，在满是汗渍和油污的裤子上使劲蹭了蹭，直接留下两道黑印。
“我是老周，周大海！他们都叫我周头儿，”他拍了拍自己油亮的胸脯，发出“嘭嘭”的响声，震得那老虎纹身一颤一颤的。
“这工地，暂时，我先帮着照看着点！您放心，有我在，保管给您弄得妥妥帖帖的！出不了岔子！”
他唾沫横飞，一股浓重的汗臭味混杂着劣质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人脑仁疼。
魏明勋不动声色地微微后撤半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这个自称“周头儿”的男人。
“哦？暂时照看着？”
李荣和一看这架势，赶紧从旁边挤过来打圆场。
“哎呀，周头儿，误会，误会！魏总就是过来看看，关心关心大家，跟小兄弟随便聊聊，没别的意思，没别的意思……”他一边说一边给周大海使眼色。
周大海斜了李荣和一眼，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显然没把李荣和放在眼里，又转向魏明勋，咧着大嘴笑，露出两颗黄板牙。
“魏总，您别听这小子瞎咧咧。毛都没长齐，他懂个屁！这帮工人啊，就是欠管教！一天不盯着就想偷懒耍滑！而且钱都是按时给的！从没出过岔子！”
他说得斩钉截铁，好像刚才年轻小伙子说的那些全是凭空捏造。
年轻小伙子脸涨得通红，像是被人搧了一巴掌，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被周大海那铜铃似的眼睛凶狠地一瞪，只好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把头埋得更低。了
魏明勋看着眼前这个耀武扬威的周大海，又看看那吓得不敢吱声的小伙子，再扫了一眼周围那些表情各异的工人，心里大概有了点数。
这个“周头儿”……哼，有点意思。
魏明勋侧过头，目光落在旁边的李荣和脸上，“李经理，这位周头儿…是哪个部门任命的？”
李荣和额角渗出点汗，赶紧又往前凑了凑，挡在周大海和魏明勋中间，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个…魏总，周头儿他…呃…不是公司正式任命的哪个工段长或者…”
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气音，还小心翼翼地瞟了周大海一眼，生怕那尊“活阎王”听见。
“但是…您也知道，工地上的事儿…有时候比较杂。”
“周头儿来得早，跟的时间长，人头熟，力气大，说话也管点用。很多弟兄…确实听他的招呼。”
“所以…很多具体的活儿。派工啊什么的，就先让他张罗着…协调协调……”
话还没说完，周大海那粗嗓门又响起来了，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嘲弄。
他直接把李荣和往旁边扒拉了一下，那力道，差点把李荣和给推个趔趄。
“嗨！李经理，你跟魏总解释那么多干嘛？多大点事儿！不就是管摊子嘛！”
“我老周在这儿，还能让活儿跑了不成？”
接着，他把脸转向魏明勋，咧着嘴，露出黄牙，眼神却没什么笑意，反而带着点挑衅：“魏总，您是坐办公室的，天天吹空调看报表，可能不太懂我们下面这套。”
“这帮干活的，糙得很！你得用鞭子抽！给他们好脸，他们就蹬鼻子上脸！今天嫌钱少，明天嫌活儿累！屁事儿贼多！哪像我们那时候，给口饭吃就玩命干！”
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就在魏明勋脚边不远处，然后又环视了一圈周围噤若寒蝉的工人，提高了音量。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周大海吼道。
四下里鸦雀无声，只有风呜呜地刮过钢筋水泥。
他重重哼了一声，把脸又扭向魏明勋。
“魏总，您要是信那小崽子放屁，听那些没影儿的闲话，这活儿指定干砸了！到时候工期一拖，交不了房，您可别说我老周没把丑话说在前头！”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拔高八度：“再说钱！哪个子儿没给？！啊？！让他们自己站出来说！谁他娘的敢说少了一分钱？！谁敢？！”
他眼珠子瞪得像铜铃，在人群里扫来扫去，活像要揪出个人来当场撕了。
魏明勋就那么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任由周大海一个人在那儿唱念做打。
直到周大海的吼声落下，他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哦？照周头儿的意思，这工地上的事，全凭你周大海的规矩？”
“那公司的制度，在你这儿，是不是就是一张废纸？”
魏明勋这话像块冰，砸得周大海脸上的横肉猛地一僵。
他脖子刚梗起来，想说什么。
“轰隆——！！！”
一声巨响，仿佛炸雷在耳边滚过！整个地面都颤了颤！
“我操！怎么了？！”周大海脖子一缩，条件反射地扭头。
“那边！架子！架子倒了！”不知谁扯着嗓子喊，声音都变了调。
远处，一片巨大的灰黄色烟尘猛地腾起，遮天蔽日。
紧接着是钢铁被拧成麻花的吱嘎怪响，瘆人得很。
视线里，原本立着的脚手架，正往下塌！
“快！快救人！看看有没有人压下面！”李荣和脸都白了，腿肚子打着颤，第一个反应过来，撒腿就往烟尘那边冲。
魏明勋没多说一个字，长腿一迈，紧随其后。
人还没到，他的声音已经清晰地传开：“都别慌！李经理！马上清点这个区域干活的人！确认伤亡情况！”
周大海慢了半拍，回过神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妈的！哪个孙子搭的架子！找死啊！”
他蛮横地推开前面挡路的工人，也跟着冲过去，还想往前挤，似乎想夺回指挥权。
几人跑到近前，眼前的景象让人心头发紧。
倒塌的脚手架像一堆被揉烂的废铁，钢管、扣件、木板散得到处都是。
灰尘弥漫，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嗓子眼儿发干发痒，直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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