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看清来人竟是韩牧时,那双原本带着些许惊惶的明眸,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已久的光芒所点亮。
她倏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裙裾拂动了地上的微尘。
她看着韩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韩……韩大哥?你……你何时来的临安?”
韩牧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欣喜,心中微微一软,语气也愈发温和:“来了有几日了。只是琐事缠身,未能及时来看你。”他顿了顿,继续道:“这次在临安待不久,过两日,我就要南下去海上探寻一番。今日过来,也是有些事,要去和辛老说明。”
韩飞蕊听着他的话,原本亮起的眸光又微微黯淡下去。她似乎不敢长时间直视韩牧的眼睛,微微垂下了眼睑。
她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容颜正盛,堪称大宋第一美人,然而“太后”这个尊贵无比的身份,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也让她倍感沉重与孤寂。
此刻,在韩牧面前,她不再是那个垂帘听政、母仪天下的太后,仿佛又变回了许多年前那个会害羞、会期待的小姑娘。
她白皙的脸颊上悄然浮起两抹淡淡的红晕,在晨光映照下,更显得娇艳不可方物,那欲语还休、欲拒还迎的姿态,足以令任何男子心动。
韩牧将她的娇羞看在眼里,心中亦是泛起一丝涟漪,但他很快收敛心神,寻了个话题问道:“小官家如今可还好?”
提到儿子,韩飞蕊的神情柔和了许多,她抬起眼,轻声道:“他一切都好。有辛师傅、陆师傅这样的国之柱石悉心教导,传授他文武之道,哀……我相信,他将来定能成为一个有为之君,不负列祖列宗,不负天下臣民之望。”
她的声音虽然轻柔,却透着一股身为母亲的坚定与期盼。
说完,她又抬起眼眸,勇敢地看向韩牧。两人就这样在亭中并肩坐下,一时无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池塘中那些自由自在、聚散离合的金色游鱼。
微风拂过水面,荡开圈圈涟漪,也拂动着两人的衣袂发丝。
过了许久,韩牧开始轻声讲述他此前的经历,从江南的烟雨,讲到蒙古大漠的辽阔。“……那草原,真是望不到边际,天高地阔,风吹草低,有时能看到成群的野马奔腾而过,那气势,仿佛能踏碎山河。夜晚的星空,也似乎比中原看到的更低、更亮,银河泻地,璀璨夺目……”
韩飞蕊静静地听着,目光随着他的话语飘向远方,仿佛也看到了那苍茫壮阔的异域风光。
她被困在这宫墙之内、礼法之中太久,韩牧口中的世界,对她而言,是那样的新奇而令人向往。
她偶尔会轻声问上一两句,更多的时候,只是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享受着这难得无人打扰的静谧时光。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日头渐渐升高,已近午时。
韩牧估摸着时辰不早,便起身道:“你安心住着,若缺什么,尽管吩咐福伯。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他刚转身欲走,衣袖却忽然被一只微凉而柔软的手拉住。
韩牧脚步一顿,回过身,只见韩飞蕊也已站起身,正仰头望着他,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充满了恳求、依恋,还有一丝破釜沉舟般的勇气。
她贝齿轻咬了下唇,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却清晰地传入韩牧耳中:“韩大哥……你……你可不可以……陪我一整天?就今天……”
韩牧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孤寂与期盼,想起她这些年在深宫中的不易,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沉默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温言道:“好。”
只是一个字,却让韩飞蕊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那光彩,竟比院中的阳光还要明媚几分。
之后,韩飞蕊换上了一身寻常富家千金的服饰,并用一方轻纱遮住了容颜。
韩牧领着她,如同最普通的游人一般,融入了西湖畔熙熙攘攘的人流。
他们漫步在白堤苏堤,看接天莲叶,映日荷花;他们荡舟湖心,远眺雷峰塔影,近观三潭印月。韩飞蕊像个出了笼的鸟儿,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欣喜,虽然隔着面纱,但韩牧能感觉到她发自内心的快乐。
傍晚,他们再次登上了丰乐楼,这次是在三楼一个靠窗的雅座。
华灯初上,楼内依旧热闹,楼外的西湖则披上了夜的纱衣,静谧而神秘。
他们品尝着精致的菜肴,欣赏着窗外与昨夜相似却又因心境不同而感觉全然不同的夜景。韩飞蕊的话也多了起来,偶尔还会指着某处景致,低声与韩牧交谈,眼中笑意盈盈。
直至深夜,人潮渐散,韩牧才护送着意犹未尽的韩飞蕊回到蕲王府的漱玉斋外。院门依旧紧闭,那几名宫女仍在门外静静守候。
“到了。”韩牧停下脚步,轻声道。
韩飞蕊也停下脚步,背对着院门,却没有立刻进去。
她沉默地站着,轻纱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忽然,她猛地转过身,在韩牧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伸出双臂,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将脸颊埋在他宽阔的背脊上。
韩牧身体微微一僵,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传来的温热与轻微的颤抖。他缓缓转过身,低头看着她。
韩飞蕊也抬起头,面纱不知何时已滑落,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月光下,她眼波流转,如同浸透了星光的湖水,含情脉脉,又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朱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样深深地、牢牢地望着他。
夜风拂过,带来西湖的水汽与院中的花香,也吹动了两人交织的呼吸……
第二日,天光已大亮,漱玉斋内那间最为雅致的卧房中,韩牧悄然起身。
他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之上,韩飞蕊正睡得深沉,嘴角犹自带着一丝恬静而满足的笑意,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容颜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安详柔美。
韩牧默默注视片刻,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他动作轻柔地穿戴整齐,未曾惊醒她,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漱玉斋。
又在临安城停留了一日后,韩牧便不再耽搁。次日清晨,朝阳再次升起之时,他带着段清洛与依旧对临安美食念念不舍的周伯通,在福伯与一众韩氏族人的依依送别下,离开了蕲王府,离开了这座繁华似锦的南宋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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