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谬赞了。”
沈今棠只当听不出来太子语气中的讽刺，悄然应下。
她的剑尖微微下垂，雨水顺着剑身流下。
余光里，顾知行正用断剑撑着身子，一点点往起爬。他染血的手指在剑柄上打滑，却仍固执地想要站起来。
沈今棠看着他一节节挺直的脊梁，微微侧开眼神，不再看他。
太子也注意到了顾知行和沈今棠的眼神，随后他看向沈今棠，说道：“你要跟他一起死吗？”
太子的声音裹着雨声传来，带着几分猫戏老鼠的戏谑。
他缓步向前，金线蟒纹的靴尖碾过一具亲卫的尸体，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声。
沈今棠唇角微扬，雨水顺着她纤长的睫毛滴落：“太子殿下这话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孤向来惜才。”太子忽然抬手，亲卫们齐刷刷后退半步。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沈今棠，说道：“你在兖州的所作所为，孤都听说了，所以孤有意拉你一把，给你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你的未来绝对比现在要好的多。”
悬崖边，顾晏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鲜血。
顾知行急忙扶住他，自己肩头的伤口又崩裂开来，将半边衣袖都染得猩红。
沈今棠低笑出声，笑声在雨幕中格外清脆：“太子殿下果然大度。只是……”她突然抬眸，眼中寒光乍现，“您这脑子，怕是不太好使。”
太子的笑容渐渐凝固。
远处隐约传来马蹄声，却又被雷声掩盖。
“看来沈司言是执意要找死了。”太子缓缓抬手，四周的弓弩手立即搭箭上弦，“可惜了……”
“不可惜。”沈今棠突然打断他，剑锋划破雨幕指向他，“殿下难道就没想过，为何我能这么快找到这里？”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因为我从不把筹码……押在一处。”
仿佛印证她的话，山道上突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太子猛地回头——
暴雨中，一队黑甲骑兵如黑色洪流般冲上山崖。
马蹄踏在湿滑的山石上，溅起一人多高的泥水。这些骑兵全身披着铁甲，连脸上都戴着狰狞的鬼面，只露出一双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骑兵？
沈今棠哪儿来的骑兵？
太子心存疑惑，但很快愤怒便占据了上风。
“好你个沈今棠！竟敢拖延时间！”太子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给孤杀！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话音未落，围着顾知行兄弟的十几个刀斧手已经举起明晃晃的大刀。
刀刃在雨中闪着寒光，眼看就要砍下去。
沈今棠刚要冲过去救人，耳边突然传来“嗖嗖”的破空声。
三支利箭从不同角度射来，箭头在雨中划出三道银线。
她急忙转身挥剑，“铛铛”两声脆响，两支箭被斩断落地。
第三支箭擦着她的耳朵飞过，带出一道血痕，几缕被割断的发丝随风飘落。
她顾不上耳朵火辣辣的疼，猛地一蹬地面，整个人像箭一样朝太子扑去。
这个不要命的举动果然管用——六个贴身侍卫立刻调转方向，举着刀挡在太子面前。
顾知行那边的包围圈，顿时出现了一个缺口。
“快走！”
沈今棠的喊声被炸雷吞没。
她看着顾知行拖着半昏迷的顾晏清，在刀光剑影中艰难突围。
太子亲卫的钢刀闪着寒光，几次擦着顾知行的咽喉划过，“咔嚓”一声将他束发的玉冠劈得粉碎，黑发顿时散落满肩。
山下，黑甲骑兵已经冲到半山腰。
太子见状，突然抢过身旁侍卫的长弓，搭箭拉弦。
“孤亲自送你们上路！”
“小心！”顾知行猛地推开怀里的顾晏清。
“噗”的一声闷响，箭矢狠狠扎进他的右肩，鲜血瞬间浸透衣衫。
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泥水里，却看见两名侍卫正把顾晏清往悬崖边逼退——
“晏清！”
顾知行扑过去死死抓住挚友的手腕。
就在这瞬间，悬崖边的泥土突然松动塌陷。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顾晏清甩向安全地带，自己却因为反作用力向后滑去。
碎石泥土“哗啦啦”地往下掉，他的身子已经悬在万丈深渊之上，全靠一只手死死扒着崖边摇摇欲坠的树根。
“顾知行！”
沈今棠的嘶喊声划破雨幕。
她不顾身后袭来的刀光，猛地弃了所有防御，纵身扑向悬崖边缘。
就在顾知行手指即将滑脱的瞬间，她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
“咔嚓——”
巨大的冲击力让沈今棠半个身子都滑出悬崖。
她左手死死扣着顾知行的手腕，右手长剑狠狠刺入岩缝。精钢锻造的剑身在重压下弯成惊心动魄的弧度，剑刃与岩石摩擦迸溅出刺目的火花，烫得她虎口皮开肉绽。
“你……”顾知行悬在万丈深渊之上，雨水混合着鲜血从他指尖滴落，砸在他苍白的脸上，“松手……”
“闭嘴！”沈今棠咬紧的牙关渗出血丝，她试着往上拽，却发现右臂已经脱力。
顾知行的重量让她整个人都在缓慢下滑，剑身在岩缝中一寸寸往外滑脱。
崖顶上，黑甲骑兵终于冲破防线。
为首的将领一马当先，长枪挑飞两名太子亲卫。
混战中，太子在亲卫掩护下正狼狈后撤。
“坚持住……”沈今棠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们的人来了……”
顾知行仰头望着她。
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打在他脸上。
他突然注意到她左肩插着半截断箭，鲜血已经浸透了大半个后背。
“你受伤了。”他的声音很轻。
沈今棠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攥紧他的手腕。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肉，仿佛这样就能把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崖边的泥土不断塌陷，沈今棠的身子又往下滑了几寸。
剑身已经弯到极限，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撑不住的，”顾知行看着沈今棠，说道：“放……”
“你敢说完那句话，”沈今棠打断他，眼底燃着骇人的火光，“我就跳下去陪你。”
顾知行怔住了。
他看见她眼中执拗的疯狂，突然低笑出声。
这个笑容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疼得他倒抽冷气，却还是笑着。
“真是……”他轻声道，“败给你了。”
沈今棠死死攥着顾知行的手，试图将他往上拉，却突然感觉后脑传来剧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最后的意识里，是自己逐渐松开的手指，和顾知行骤然放大的瞳孔。
“主子！”
星回飞扑过来抓住她衣角的瞬间，两道身影已消失在茫茫雨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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