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碎金般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的间隙，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匡睿紧闭着双眼，深陷在疲惫的梦境中无法自拔。他梦见自己仍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咸涩的海风裹挟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惊雷般在寂静的东宫回响。匡睿猛然惊醒，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刺目的阳光如千万根金针直刺眼底，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全身的骨骼仿佛被巨力碾碎后又草草拼接，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左肩那道被海盗弯刀劈开的伤口更是灼痛难忍，即便裹着厚厚的药纱，依然能感受到皮肉撕裂般的剧痛。
\"殿下！殿下！\"伴随着慌乱的呼喊声，春莺像一阵风似的冲进寝殿，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散乱不堪，几缕青丝被汗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手中紧攥的密信已经被汗水浸透，在阳光下泛着水光。
\"不好了，殿下！二皇子他……他一早便带着御史台的人，以'查验贡品'为由，去了库房！\"春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
匡睿心中一紧，猛地坐起身来，然而，这突然的动作却让左肩的伤口如撕裂般剧痛，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但此时他已无暇顾及这些。他迅速伸手抓起床边的外袍，胡乱地披在身上，丝绸的面料如凉水般滑过他的皮肤，带来一阵短暂的凉意。
\"什么时候的事？\"他的声音低沉而急切，双眼紧盯着春莺，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事情的真相。
就在半个时辰前，春莺正提着竹篮在庭院里采摘晨露未曦的茉莉。露珠从洁白的花瓣上滚落，在她浅青色的裙裾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她抬头望去，只见库房的小厮阿福跌跌撞撞地跑来，脸色煞白如纸。
\"春莺姐姐！\"阿福气喘吁吁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他从怀里掏出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手指不住地发抖：\"管事大人让我务必亲手交给殿下...御史台的人已经闯进库房了！\"
春莺的心猛地一沉，指尖触到信笺时感受到一阵寒意。她提起裙摆就往东暖阁跑去，绣鞋踏过青石板上的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罗袜。
书房内，匡睿正半倚在紫檀木榻上。晨光透过纱窗，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右手撑着头，左手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海国图志》，书页间还夹着几份沿海布防图。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他微微抬眼。
\"殿下！\"春莺顾不得行礼，直接跪倒在榻前，高举的密信在阳光下微微发颤。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发间的珠钗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匡睿缓缓合上书册，书脊上的金线在掌心留下浅浅的压痕。他接过密信时，春莺注意到他修长的手指上还带着未愈的伤痕。火漆被揭开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信纸展开的瞬间，匡睿的瞳孔骤然收缩。春莺看见他下颌的线条突然绷紧，捏着信笺的指节泛出青白色。窗外一阵风吹过，案几上的烛火剧烈摇晃，将他阴沉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备轿。\"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春莺急得眼眶发红：\"可太医说您的伤口会崩裂...\"
\"若让匡昱得逞，\"匡睿冷笑一声，信纸在他手中皱成一团，\"下次裂开的就不只是伤口了。\"
春莺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她匆匆退下时，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从铜镜的反射中，她看见匡睿正在系紧腰间的玉带。镜中人面色苍白如鬼，唯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像是淬了毒的刀刃，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锋芒。
匡睿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身体的疼痛，然后迈步走出寝殿。他的步伐稳健而有力，仿佛完全没有受到伤势的影响，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每走一步，都像是有千万根细针在扎刺着他的伤口。
东宫的轿子如疾风般疾驰而过，穿过皇宫那狭长而曲折的甬道。轿夫们脚步匆匆，似乎在与时间赛跑，轿子的速度快得让人有些晕眩。
匡睿坐在轿中，透过那薄薄的纱帘，他的目光落在了宫墙上。清晨的阳光洒在宫墙上，将砖石染成了一片淡淡的血色，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他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那刺痛感让他的头脑保持着清醒。他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恐怕不会是一场轻松的对峙。
还未到库房，远远地，匡睿就听到了二皇子匡昱那刻意拔高的声音在库房内回荡。那声音尖锐而刺耳，带着毫不掩饰的指责和质问：
“这鲛人绡纱可是南海的贡品，价值连城，如今却有多处破损，这必定是太子在运输途中管理不善所致！还有这南海珊瑚，礼单上明明记载有十二支，现在竟然少了两支，如此严重的失职，太子该当何罪？”
匡睿冷笑一声，心中的怒意如火山般喷涌。他不等轿子完全停稳，便猛地掀开帘子，如一阵旋风般冲了出去。
守卫们见到他的到来，慌忙跪地行礼，但他却视若无睹，径直踏入库房的大门。
\"皇兄这是何意？\"
匡睿的声音并不高，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划破了库房内凝重的空气。他缓步向前，玄色蟒袍的下摆在青砖地上无声拂过，腰间玉佩纹丝不动。每一步都踏得极稳，仿佛左肩那道仍在渗血的伤口根本不存在。
\"皇兄何必如此心急？\"他在一尊青铜海兽香炉旁停下，指尖轻轻抚过炉身上凝结的水珠，\"这些南洋珍宝在海上漂泊三月，经风浪侵蚀，有些许损伤在所难免。\"说着突然转身，袖中滑出一本泛黄的册子，\"这是航程日志，上面详细记载了每一件贡品在风暴中的受损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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