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这本来就是一条死路。”
很久以前,戏子还是下九流,人人轻视,到了民国,随着新思潮的到来,戏曲摇身一变成了国粹、国民艺术,唱戏唱的好的那些人,成了大艺术家。
这几年,即使风波迭起,也没怎么殃及到这个行当,大多都是批评指正,新戏改革,即使有狂风骤雨,也没有降落到秦川这个小小的县城里。
但一旦降落,就是灭顶之灾,身处其中的人会发现,自己如尘埃般无依无靠。
这一次,只是勉强救了回来。
“为什么?”顾月的神色阴沉了些,他咬着牙问。
他已经原谅了她,为什么她还要离开?
“一百多年前,戏子地位低贱,受人轻视,现在,师傅觉得自己的地位很高吗?”
阿霜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对戏班动手,却知道那些人要从哪里动手,那些人瞄准的,正是近来戏班热演的惊梅,一出如毒草一般的旧戏。
为了摆脱指控,阿霜在给张主任的材料里,加上了自己改动之后的惊梅,让这出旧戏不再那么罗曼蒂克,只有那些危险的爱情,而是多了许多允许甚至提倡出现的内容。
如果没救回来呢?
这一次躲过了,那下一次呢?
至少目前,戏班还是个危险的地方,它的危险,一半来自它自身,一半来自人。
于她而言,待在这儿,收益也不大。
顾月不同意这个说法,但他又无法反驳,他站起来,说:“即使是单位里的人,被举报了,也逃不开和我一样的下场,阿霜,这只是暂时的,你不要被吓到了。
“谁说我被吓到了?”阿霜冷笑一声,“即使没有现在这一出,我也不想再待在这了。”
“唱戏和种地一样,本来就是谋生而已,我现在,只是不想以此谋生罢了。”
“在地里刨食,辛苦不说,即使锄头挥烂,我也只能拿到那一点粮食。”
“我以为跟着你唱戏能轻松一点,没想到是一样的。”她自幼习武,已经吃过了习武的苦,她以为,唱戏不会有多苦。
“吊嗓、压腿、折腰,筋骨酸痛不过是寻常事,天不亮我就得爬起来,冬天冻得嘴唇发乌,夏天汗一斤一斤往下掉,冬去春来,年复一年。”
“那些戏服,领口袖口缝得密不透风,一穿上,就喘不过气,头面很重,压得人抬不起头,
“我也不喜欢那些涂在我脸上的油彩、脂粉。”
台上的她,都是风光的,这是她第一次对别人说起自己的苦和累。
唱戏的苦和种地的苦不一样,但又差得了多少,她只是想过好日子,轻省、优渥、体面。
如果不是别无选择……
“阿霜,你怎么会觉得,唱戏只是为了谋生?”
“做咱们这一行,要想把戏唱好,赢得满堂彩,不下苦功夫是不行的。”
顾月从小在戏班子里长大,对这些苦啊累啊的都见惯了,轮到自己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苦练,鞋不知踏破了多少双,可他从来不觉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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